韩京墨从苏木家出来时，喉间哽着一块沉甸甸的铅，叫他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他自幼便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向来只有旁人向他低头的份，生平第一次尝到俯首的滋味。那些在心底酝酿了整晚的歉意在喉间翻滚，舌尖抵着上颚反复斟酌，可最终出口的却只剩下一句轻飘飘的——

"确实是我的过失。"

韩京墨自己都觉得可笑。商场上杀伐决断的韩氏掌权人，竟连一句完整的道歉都说不利索。

原来他也有不擅长的事。

而那些他惯常用来解决“问题”的***，八位数的转账、市中心黄金地段的房契、无数人挤破头也求不到的工作机会……她压根没放在眼里。

分明不过三场仓促的照面：初遇时是那荒唐的春夜，药物催生的混沌里，他像野兽撕开猎物般将她压入床褥；再是这两次登门，她眸中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像淬了毒的箭，支支射向他。

可偏偏这恨意缠得他心痒难耐。

他韩京墨何曾这般在意过一个人？从来只需他半垂眼帘便有国色天香主动攀附，可偏偏她越是像受惊的猫儿弓起脊背，他越是听见胸腔深处有野火在燎原，烧得理智尽失。

有什么在躁动，像困兽挣断锁链撞向铁笼。这不该发生，却又无法忽视。

韩京墨倚在车边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指尖残留着她推开他时掌心的温度，冷得像冰，却又烫得他指尖发颤。

良久，他踩灭烟头，转身拉开车门，迈***无声滑入夜色。

"去云栖。"他扯松领带，喉结在阴影里滚动。

云栖是发小郑日深开的一间私人会所，只对极少数人开放，向来是圈里人谈事的去处。如今年纪渐长，确实更偏爱这种清静地界——不必在喧嚣酒吧里演什么翩翩公子。

夜色如墨，迈***在"云栖"会所门前停下。韩京墨推开车门时，指尖的烟蒂在寒风中明灭，青灰大衣被夜露洇出深色纹路。侍应生欲上前接外套的手僵在半空——

男人眉骨投下的阴影里，藏着锋利的倦意。

三楼私人茶室，郑日深正支着长腿斜倚在紫檀嵌螺钿躺椅上，银灰色缎面衬衫敞着两粒扣子。手机屏幕映得他眼尾泪痣发亮，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小时前——[黎落：在解题]。

他舌尖顶了顶后槽牙，这京北大学的数学系小教授当真比量子对撞机还难攻克——

他却最喜欢迎难而上。

听见推门声，他眼皮都没抬，"稀客啊韩总。"余光瞥见对方径直走向吧台。

“嗯，想喝两杯。”

因着他声里裹着三分哑，七分涩，郑日深终于从手机里拔出目光。看到他平时含冰的眉眼此刻耷拉着，连倒酒时手都在微微发颤，"你这冰块儿裂了缝了？"

他调侃着在相爱相杀兄弟群里连发两张照片:酒杯特写、韩京墨背影，并火速@冷继锋和徐泽羽：[速来抢救濒临破碎的冷酷人设。]

消息刚发出去，韩京墨已经连续灌下三杯烈酒，喉结滚动时颈侧青筋若隐若现。撂下"改天约骑马"这句，人便裹着满身凛冽走了，连背影都带着未散的酒气。

郑日深盯着他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他这素来冷心冷面的发小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群里，冷继锋已经回了：[刚出警局，十七小时没睡，下次再约。]

徐泽羽则发来一张茶室照片：[陪老爷子品普洱，你们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