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日头正毒。
刑场上的青石板被晒得滚烫,蒸腾起一股混杂着血腥和尘土的热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黑压压的人群围在木栅栏外,嗡嗡的议论声像是夏日里驱不散的蝇群,目光却都死死钉在场中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上。
陈默。
他站在刑场中央,一身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粗布短打,露出的手臂线条精悍,皮肤被晒成一种粗糙的古铜色。他手里提着一柄鬼头刀,刀身厚重,刃口磨得雪亮,在毒辣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在他面前,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跪在地上,衣衫褴褛,露出的皮肤上布满新旧交叠的鞭痕和烙印。汉子低垂着头,乱发遮住了脸,只能看到干裂起皮的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无声地咒骂着什么。他叫王五,恶名昭著的江洋大盗,手上沾了不止一条人命,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监斩官是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穿着簇新的七品官服,坐在临时搭起的凉棚下,慢条斯理地摇着一把折扇,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冷冷地扫视着全场。他身后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衙役,按着腰刀,面无表情。
“时辰到!”一个衙役扯着嗓子高喊,声音尖锐地刺破了沉闷的空气。
人群的嗡嗡声瞬间拔高了一个调门,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陈默身上,聚焦在他手中那把沉重的鬼头刀上。期待、冷漠、麻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陈默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那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更浓了,钻进鼻腔,直冲脑门。他握紧了刀柄,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稍稍压下了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他穿越到这个弱肉强食、动辄血溅五步的玄幻世界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前,他还是地球上一个普通的社畜,加班猝死,再睁眼就成了这个同名同姓、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底层刽子手。唯一伴随他而来的,是一个名为“功德系统”的东西。
起初,陈默是狂喜的。功德!行善积德就能变强?这简直是天胡开局!他摩拳擦掌,准备靠着扶老奶奶过马路、给乞丐施舍馒头、路见不平一声吼之类的操作,一路刷分,走上人生巅峰,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不,是脚踢各路仙门老祖!
可现实很快给了他当头一棒。
这破系统,激活是激活了,但面板上那个代表功德的数字,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孤零零的“0”。无论他偷偷帮邻居寡妇挑了几缸水,还是省下口粮喂了街边的瘸腿野狗,那个数字都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他甚至一度怀疑这系统是不是坏了,或者自己理解错了“功德”的定义。
直到昨天,县衙的捕快找上门,丢给他这单“生意”——处决恶徒王五。按照惯例,这种“为民除害”的活儿,刽子手能拿一笔不菲的赏钱,更重要的是,似乎隐隐符合某种“替天行道”的***。陈默当时心里还动了一下,也许……这算“善举”?能涨功德?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他接下了。
此刻,站在刑场上,顶着无数目光,陈默再次尝试在心底呼唤那个沉寂了三个月的系统面板。
功德系统启动中……
一行半透明的、带着淡淡金边的文字突兀地浮现在他视线的正前方,清晰无比,却又不会真正遮挡现实的景物。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来了!
面板很简单,只有寥寥几行字:
宿主:陈默
境界:无(凡俗)
功德值:0
提示:行善积德,可获天道垂青,增益修为,福泽绵长。
还是老样子……陈默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沉了下去。看来砍了这王五,也未必能……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面板下方,一行全新的、颜色截然不同的提示信息,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瞬间晕染开来!
那是一种极其刺目的、仿佛凝固鲜血般的暗红色!
警告!侦测到宿主即将执行杀戮行为!
目标:王五(凡人,身负血债,业力缠身)
行为判定:主动击杀!
功德结算预测:-300!
鲜红的“-300”三个数字,像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默的视网膜上!
嗡!
陈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冲散了午时的酷热,连带着握刀的手都僵硬了。他死死盯着那行血红的警告,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心上。
击杀……扣功德?
扣300?!
开什么玩笑!他辛辛苦苦三个月,连1点功德都没攒到,现在砍一个恶贯满盈的强盗,非但没奖励,还要倒扣300?这系统是来搞笑的吗?还是说……这世界的“天道”,和他理解的“善有善报”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陈默!还等什么?行刑!”监斩官尖利的声音如同鞭子般抽了过来,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凉棚下,山羊胡老头“啪”地一声合上了折扇,眼神阴鸷。
人群的骚动更大了,有人开始不耐烦地催促。
“砍啊!磨蹭什么呢!”
“就是!这种恶贼,早该千刀万剐!”
“快动手!”
鬼头刀依旧高举着,雪亮的刀锋在烈日下闪烁着死亡的光泽。刀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陈默内心的剧烈挣扎和荒谬感。
扣300功德……这代价,他付不起!也绝不能服!
他猛地一咬牙,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下一秒会看到人头落地、血溅五步的场景时,陈默做出了一个让整个刑场瞬间死寂的动作。
他手臂猛地向下一挥!
但不是砍向王五的脖子!
沉重的鬼头刀带着呼啸的风声,被他狠狠地、决绝地砸向身侧坚硬的青石板地面!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巨响炸开!火星四溅!
精钢打造的厚重刀身,在巨大的力量撞击下,竟然硬生生崩开了一道狰狞的裂口!刀柄上传来的剧烈反震力让陈默的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滚烫的石板上,发出“嗤嗤”的轻响,冒起几缕微不可察的白烟。
整个刑场,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时间仿佛凝固。上一秒还在喧嚣的人群,此刻如同被扼住了喉咙,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嗓子眼里,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喘息。无数双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场中那个挺拔的身影,以及他脚下那把裂了口、斜***石板里的鬼头刀。
监斩官山羊胡老头脸上的从容和阴鸷瞬间冻结,随即化为暴怒的赤红。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大差点带翻了身后的椅子,手指颤抖地指着陈默,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变了调,尖利得如同夜枭:
“陈默!你……你大胆!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两个按刀的衙役也如梦初醒,呛啷一声拔出腰刀,雪亮的刀锋指向陈默,脸上充满了惊疑和凶狠。
陈默缓缓转过身,背对着跪在地上、同样被惊得忘了咒骂的王五。他抬起那只淌血的手,随意地在粗布裤子上抹了一把,留下几道刺目的血痕。他的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冰冷,缓缓扫过惊怒交加的监斩官,扫过那两个如临大敌的衙役,最后,落在了鸦雀无声、表情各异的围观人群脸上。
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他身上,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沉默的影子。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低沉,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块,砸在死寂的刑场上:
“从今日起……”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人群,投向了更遥远、更广阔的天地,那里有仙山缥缈,有宗门林立,有无数遵循着古老血腥法则的修士。
“……杀人……”
他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决绝。
“减功德!”
“减功德”三个字,如同三道九天惊雷,在死寂的刑场上轰然炸响!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什么?他说什么?!”
“杀人……减功德?疯了吧!”
“功德?那是什么玩意儿?跟杀人有什么关系?”
“这小子是不是被太阳晒昏头了?胡言乱语!”
“我看他就是怕了!临阵脱逃!找借口!”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质疑声、嘲笑声、怒骂声如同沸腾的油锅。有人指着陈默的鼻子唾骂,有人满脸的不可思议,更多的人则是纯粹的茫然和看热闹的兴奋。他们不懂什么是“功德”,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觉得陈默的话荒谬绝伦,如同疯子的呓语。
监斩官的脸已经由赤红转为铁青,气得山羊胡子一翘一翘,指着陈默的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反了!反了天了!妖言惑众!扰乱法场!来人!给我拿下!就地正法!”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虽然心中也满是惊疑,但上官的命令不敢违抗,一咬牙,挺着腰刀就朝陈默扑了过来!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陈默眼神一凝,不退反进!就在两把刀即将及身的刹那,他身形如同鬼魅般微微一侧,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当先一名衙役持刀的手腕,拇指狠狠一按其腕关节的麻筋!同时右肩猛地发力,一个干净利落的铁山靠,狠狠撞在另一名衙役的胸口!
“呃啊!”
“噗!”
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被扣住手腕的衙役只觉得半边身子一麻,腰刀“当啷”一声脱手落地。被撞中胸口的衙役更是如遭重锤,眼前一黑,踉跄着向后跌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一时竟爬不起来。
陈默的动作快如电光石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完全是身体本能的反应。直到两个衙役一个捂着手腕脸色发白,一个坐在地上直抽冷气,围观的人群才爆发出更大的惊呼!
“他……他竟敢反抗官差?!”
“好快的身手!”
“这陈默……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
监斩官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差点被身后的椅子绊倒,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反贼!反贼!快!快调兵!调兵来镇压反贼!”
陈默看都没看那两个失去战斗力的衙役,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再次投向那监斩官。就在刚才动手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在那山羊胡老头的头顶上方,极其模糊地闪过了一行极其黯淡的小字,颜色……似乎是灰黑色的?
功德值:-50(轻微业力)
那行小字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但陈默的心脏却猛地一缩!
负的?这老东西的功德值居然是负的?-50?
虽然数值很小,颜色也黯淡,但这无疑印证了系统的警告!在这个世界,杀人,或者说,主动的杀戮行为,真的会减少所谓的“功德”!而且,似乎其他人身上,也存在着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被系统窥见的“功德值”!
这个发现,比刚才系统的警告更让陈默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和……颠覆性的荒谬!
他猛地回头,目光如电,射向那个还跪在地上、同样被这连番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的江洋大盗王五。
在王五的头顶,一行同样黯淡、但颜色却深得多、如同污血凝固般的灰黑色小字,清晰地浮现出来:
功德值:-150(业力深重)
-150!比那监斩官还要高!
陈默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这王五,确实该死。按照这个世界的律法和常理,杀了他,是替天行道,是大快人心。可按照这该死的“功德系统”的规则,杀了他,自己就要被扣掉整整300点功德!
这算什么***天道?!
“妖孽!休得猖狂!”
就在刑场一片混乱,监斩官嘶吼着调兵,人群惊疑不定之际,一声清越的冷喝如同穿云裂帛,陡然从人群后方响起!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一个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来人是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身姿挺拔,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色长衫,衣袂飘飘,气质出尘。他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只是此刻脸上罩着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场中的陈默。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挂的一枚温润玉佩,上面隐隐刻着一个古朴的“玄”字。
“是仙师!”
“玄玉宗的仙师!”
“仙师来了!这下好了!”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骚动,充满了敬畏和希冀。监斩官更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冲过去,指着陈默哭喊道:“仙师!仙师救命啊!此獠妖言惑众,扰乱法场,抗拒官府,形同造反!请仙师出手,降服此妖孽!”
那玄玉宗弟子目光如电,扫过地上哀嚎的衙役,裂开的鬼头刀,最后定格在陈默身上,眼神冰冷,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区区凡俗刽子手,也敢妄言天道,亵渎功德?”他声音清冷,带着一种天然的优越感,“你可知,替天行道,诛杀恶徒,正是积累外功,锤炼道心的正途?你这般悖逆之举,与邪魔何异?”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抬起右手。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沉重。他的掌心,开始有淡淡的、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流汇聚、盘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锋锐气息!那是……灵气!
真正的修士!
陈默瞳孔骤缩!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修士”的力量!那股引而不发的锋锐气息,让他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肌肉瞬间绷紧!他死死盯着对方头顶——那里,一行比监斩官和王五都要清晰、颜色也更深沉一些的灰黑色小字,如同烙印般显现:
功德值:-120(业力缠身)
-120!
一个自诩替天行道、积累外功的仙门弟子,功德值竟然也是负的!而且负得比那个江洋大盗王五少不了多少!
荒谬!极致的荒谬!
这所谓的仙道,这所谓的替天行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陈默只觉得一股郁气直冲胸臆,堵得他几乎要爆炸!他看着那玄玉宗弟子掌心越来越盛的白色气旋,感受着那股足以将自己撕碎的锋锐压力,心中没有恐惧,反而涌起一股近乎疯狂的怒意和嘲弄。
他猛地踏前一步,无视那足以致命的威胁,迎着对方冰冷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却如同洪钟大吕,再次响彻整个刑场:
“我说了!”
“杀人——”
他指向地上瘫软的王五,指向惊魂未定的监斩官,最后,指向那蓄势待发的玄玉宗弟子!
“减!功!德!”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裹挟着无尽荒谬与颠覆意志的惊雷,狠狠劈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也劈在了那玄玉宗弟子骤然变色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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