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楚岭钟没有追出来。

我在我们共同生活了七年的府邸里，像个游魂。

每一处景致，都刻着过往的痕迹。

那片梅林，是他封侯那年，亲手为我栽下的，说“吾妻如梅，清绝傲雪”。

那方荷塘，是我怀着第二个孩子时，他怕我闷，特意挖来引我开心的，后来孩子没了，荷塘也荒了。

这丞相府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浸透着我的心血，我的爱情，和我那两个未出世孩儿的性命。

如今，却成了最尖锐的讽刺。

天亮时分，我回到了正院。

丫鬟碧珠红着眼眶给我梳妆，几次梳子都拿不稳。

“夫人……”她声音哽咽，“外面……外面都在传……”

“传什么？”我看着镜中那张苍白却依旧精致的脸，平静地问。

“传丞相大人……昨夜收用了蒋家那位**，宠幸了一整夜……传，传夫人您……人老珠黄，善妒无子，迟早要被休弃……”

我拿起眉笔，细细描摹有些淡了的眉峰。

七年前，他楚岭钟断指立誓时，这些人说的是“蒋家女好福气，得遇如此痴情郎”。

三年前，我为他奔走失去第二个孩子时，这些人说的是“蒋夫人贤德，可惜福薄”。

如今，风向转得真快。

“去打听一下，蒋亦朵是怎么进的府，现在安置在何处。”

碧珠应声去了，回来时脸色更加难看：“夫人……是，是昨日午后，老爷亲自派人从侧门接进来的，就安置在……离书房最近的‘汀兰水榭’。”

汀兰水榭。

那是他曾经给我准备的别院，说临水听风，最适合我休养身体。

心口像是又被捅了一刀，钝痛蔓延。

用过早膳，楚岭钟来了。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朝服，脸上带着宿醉般的疲惫和小心翼翼。

“蒋徽音，”他试图来握我的手，被我轻轻避开，“昨夜……是我酒后失德，我对不住你。”

我抬眸看他，等着他更精彩的表演。

“亦朵她……她毕竟是**妹，如今……生米已成熟饭，她一个女子，名声要紧。”他斟酌着词句，眼神闪烁，“我的意思是，给她个名分，就……抬做贵妾，如何？你放心，她绝不会越过你去，你永远是我的正妻，丞相府唯一的女主人。”

他说得那般理所当然，仿佛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夫君说得是。”我声音温和，甚至带着一丝顺从，“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蒋亦朵既是我妹妹，抬做贵妾，也不算辱没了她。一切，但凭夫君做主。”

楚岭钟愣住了，他大概预想了我的哭闹，我的指责，甚至我的崩溃，独独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平静，甚至……赞同。

他眼底闪过一丝疑虑，随即被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取代。

他上前一步，又想碰我：“蒋徽音，你果然深明大义！我就知道，你……”

“夫君该去上朝了。”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语气疏离而客气，“莫要迟了。”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

“好，好，我去上朝。”他顿了顿，又道，“晚些我再来看你。”

他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挺拔，却再也无法让我心动分毫。

深明大义？

我只是，不想再用他的肮脏，来惩罚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