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县令的脸色,像是开了染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定格成了猪肝色。他身后的衙役们,握着水火棍的手心全是汗,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上千村民,腿肚子不自觉地打着摆子。这阵仗,比上次去黑风寨剿匪时还吓人。那次是官兵对匪寇,职责所在。这次,他们面对的是手无寸铁却眼神能杀人的百姓。谁敢动手?谁动了,明天祖坟都可能被人刨了。
“造反?县尊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陈默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冯县令心头,“我身后这上千乡亲,都是大周朝的子民。他们不求加官进爵,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一口饱饭,一条活路。如今,有人愿意带领他们兴修水利,造福子孙后代,他们便自发前来。这,叫民心,不叫造反。”
陈默向前走了两步,目光越过冯县令,落在他身后那些噤若寒蝉的粮商身上。“县尊大人日理万机,或许不知,如今城中米价,已经涨到了五百文一斗。再这么涨下去,百姓就要易子而食了。我截断水源,是为修水库,防大旱,此乃远虑。可眼前的饥荒,却是近忧啊。”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忧国忧民”的表情:“这些乡亲,都是义务前来帮忙,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干活吧?在下虽然薄有家资,但也经不起如此消耗。听闻县尊大人治下,商贾云集,乐善好施者甚多。想必,他们一定很愿意,为这利国利民的大工程,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吧?”
冯县令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听懂了。这姓陈的,不仅用全城的水源将了他一军,还要借着他的手,去敲诈那些被他鼓动起来囤积居奇的粮商!这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让他亲手把自己布下的局,给拆得一干二净!
“你……”冯县令气得手指发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说不该捐?那他就是和上千百姓作对,坐实了自己“不顾百姓死活”的罪名。说该捐?那他之前抬高粮价的命令,就成了一个笑话,他冯县令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刚刚被吓晕过去的赵德海,被家丁掐着人中悠悠转醒,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看到陈默那张让他恨之入骨的脸,下意识地就嘶吼起来:“姐骨!不能听他的!他这是敲诈!他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这一声“姐夫”,喊得是石破天惊。
周围的百姓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然后,爆发出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什么?赵大官人管县太爷叫姐夫?”
“我的天,原来他们是亲戚!怪不得赵家能在城里横着走!”
“难怪粮价涨得这么离谱,原来是县太爷在背后撑腰!”
一瞬间,所有猜忌和怀疑,都有了答案。百姓们看向冯县令的眼神,彻底变了。那里面,不再有敬畏,只剩下了鄙夷和愤怒。
冯县令感觉自己的脸皮,像是被人一层层地剥了下来,火辣辣地疼。他恨不得一脚把赵德海这个蠢货踹回娘胎里去。
陈默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像是完全没听到那声“姐夫”,对着冯县令拱了拱手,声音提得更高了:“县令大人高风亮节,想必定不会让这些为民***的乡亲们寒心。这样吧,就由赵大官人,开个好头如何?”
他看着面如死灰的赵德海,笑容和煦得像春风:“赵大官人刚刚才积了大功德,想必家中余粮充足。为犒劳乡勇,再捐献个三百石粮食,想来,也是不在话下的吧?这可是功在千秋的大善举,县尊大人,您说呢?”
冯县令感觉自己嘴里满是苦涩。他知道,他已经没得选了。陈默把梯子递了过来,他要是不下,摔死的只会是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陈公子……说得对。赵德海!”
“姐……大人……”赵德海浑身一哆嗦。
“为国分忧,为民解难,乃我辈分内之事!”冯县令一字一顿,说得大义凛然,“陈公子兴修水利,此乃天大的功绩!你,身为青阳县的乡绅表率,理应带头!就……就捐五百石!”
他直接给赵德海加了两百石。他要用赵德海的血,来洗刷自己身上的污点。
赵德海两眼一翻,这次是真的想晕,却被旁边的李疤子一把扶住。李疤子那蒲扇般的大手拍着他的后背,拍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嘴里还嘿嘿直笑:“赵大官人,别激动啊!这可是上仙给你挣功德的机会,天大的福分呐!来,站稳了,咱这就去你家粮仓,帮你把这份福分,搬出来!”
赵德海欲哭无泪。
有了赵大官人这个“表率”,剩下的粮商们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一个个哭丧着脸,在陈默“和善”的目光和众乡亲“期盼”的眼神下,哆哆嗦嗦地报出了自己“乐捐”的数目。
一场原本剑拔弩张的对峙,最终变成了一场热火朝天的“慈善募捐大会”。
冯县令站在一旁,看着陈默在百姓的欢呼声中,谈笑风生地指挥着李疤子、周通等人,带着一众马匪,押着那些粮商,浩浩荡荡地进城“取粮”,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他输了,输得比上次在公堂上还要彻底。
陈默不仅解决了粮食危机,还顺手收割了一***民心和功德,最重要的是,他把这个烫手的“水利工程”,变成了官府认可,百姓支持的“合法项目”。
叮!化解粮价危机,获得民心拥戴,功德值+800!
叮!迫使恶霸粮商开仓放粮,获得功德值+500!
叮!黑风寨众人参与正义行动,集体荣誉感提升,功德值+300!……
陈默脑海中的提示音,如同过年放鞭炮一样响个不停。他的功德值,瞬间突破了三千大关。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太多喜悦。他看着那条被截断的河流,和那片正在被淹没的洼地,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牛皮吹出去了,场子也镇住了。可这水库,是真的要修啊。
他那套“效仿古之先贤,筑坝蓄水”的理论,一半是前世的知识,一半是胡诌。真要让他来设计施工,不出三天,这临时堤坝就得垮,到时候水淹县城,那乐子可就大了。那不是功德,是天大的业力。
当晚,军营里再次摆起了庆功宴。从粮商那里“劝捐”来的粮食堆积如山,美酒飘香。马匪们的情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涨。他们发现,跟着上仙干“好事”,不仅比打家劫舍还刺激,挣钱还快,而且还受人尊敬。这种感觉,让他们沉醉。
“上仙,您真是神了!”李疤子喝得满脸通红,凑到陈默身边,满眼的崇拜,“那姓冯的狗官,被您玩得团团转,屁都不敢放一个!我看,用不了多久,这青阳县,就该改姓陈了!”
“胡说什么。”陈默瞪了他一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大哥,李大哥说的虽然糙,但理不糙。”王五也走了过来,他的神色比李疤子要冷静得多,但也难掩兴奋,“经此一役,冯远在青阳县威信扫地。我们现在要人有人,要粮有粮,民心所向,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不败之地?”陈默摇了摇头,指了指河边的方向,“那东西,就是我们最大的败笔。”
李疤子和王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上仙,您的意思是……那水库?”李疤子挠了挠头,有些不解,“那不是您镇住冯远的法宝吗?”
“是法宝,也是悬在我们头顶上的一把刀。”陈默的声音很轻,“吹牛可以,但要把吹出去的牛变成现实,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我们这群人,拆墙是专业的,但要说砌墙,尤其是砌一座能拦住一条河的大坝,你们谁行?”
李疤子、周通等人面面相觑,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们连字都认不全,更别提什么水利工程了。
“这……这可咋办?”周通急了,“上仙,那堤坝是我带人堆的,就是沙袋和石头胡乱垒起来的,看着结实,可那河水一直在涨,我心里也发毛啊。万一哪天真塌了,淹了下游的村子和县城,那我们……”
那他们就从“活菩萨”,变成了千古罪人。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营地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看着众人脸上的慌乱,陈默心中暗叹。这支队伍,匪气有余,但底蕴不足。必须尽快给他们找到一个真正的“技术核心”。
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在角落里擦拭着自己那把短刀的刀疤脸。
“刀疤。”
“上仙,有何吩咐?”刀疤脸立刻站了起来。
“我需要你去找一个人。”陈默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一个真正懂水利,会修水坝的人。不管他是谁,不管他在哪里,哪怕是在府城的大牢里,你也得给我把他找出来,‘请’到青阳县来。”
刀疤脸一愣,随即眼中冒出精光:“上仙是说,要找个工匠?”
“不,不是工匠。”陈默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的,是一个能‘画山、治水、定乾坤’的大匠!一个真正的……工程师。”
工程师这个词,众人听不懂。但他们听懂了陈默语气里的郑重。
刀疤脸没有多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属下明白。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把这个人给您挖出来!”
青阳县的热闹,并未因冯县令的偃旗息鼓而消散,反而愈演愈烈。城郊的清水河工地,成了全县最引人瞩目的地方。上千百姓和数百“改邪归正”的马匪一同劳作,场面蔚为壮观。
然而,在这热火朝天的表象之下,一股无形的焦虑,正笼罩在陈默和黑风寨核心成员的心头。那座临时堤坝下的水位,每天都在上涨,像一个沉默的计时器,催促着他们。
刀疤脸带着人,如同撒出去的鹰,消失在了通往府城的各条小路上。他没有直奔府城,而是先去了那些因靠近水源而兴盛的镇子。他知道,真正的能人,往往不显于庙堂,而隐于市井。他让手下换上行商、脚夫、游方郎中的行头,混迹在茶馆、码头、车马店,只打听一件事:这方圆百里,谁治水的名声最响?
消息如涓涓细流,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几天后,一个名字,反复出现在了刀疤脸的案头。
姜思源,人称“姜水鬼”。
此人曾是河道总督衙门下的八品都水监,三十年前,以一套“束水攻沙,筑堰分流”的奇策,治理肆虐多年的黄泛下游,名噪一时。据说,他能闻声辨水势,触土知地龙,是个天生的治水奇才。
然而,十年前,他奉命督造南阳渠,工程进行到一半,一场秋汛,大堤决口,淹没良田万顷,百姓流离失所。朝廷震怒,将其下狱问罪,判了斩监候。后来不知走了什么门路,被从大牢里捞了出来,但官职、声名,一夕尽丧。从此,这个曾经的治水天才,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有人说他心灰意冷,投河自尽了。也有人说,他隐姓埋名,在哪个角落里苟延残喘。
“南阳渠决堤……”刀疤脸看着密报上的这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手下有个兄弟,老家就是南阳府的,曾听家里的老人说起过,当年的决堤,事有蹊跷。据说那姜水鬼为人刚正不阿,不肯在工程用料上做手脚,得罪了当时的上官和地方豪强。决堤当晚,有人看到堤坝上有黑影出没,绝非天灾,而是人祸。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刀疤脸对手下下了死命令,“就算是个酒鬼、赌徒,只要他还是姜思源,就给我把他挖出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七天后,在府城外一处名为“烂泥巷”的贫民窟里,刀疤脸的人,找到了“姜水鬼”。
当刀疤脸亲眼看到这位传说中的治水天才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个蜷缩在臭水沟旁,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酒气和馊味的老头。头发乱如鸡窝,胡须上还沾着食物的残渣,一双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活人的神采,只有麻木和颓唐。他手里攥着一个豁了口的酒葫芦,对着巷口的顽童傻笑。
若不是他醉酒后,还下意识地用脚边的泥巴,堆砌着一个个不成形的堤坝模型,谁也无法将这个形象,和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姜水鬼”联系在一起。
“姜……姜师傅?”刀疤脸试探着上前。
老头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口齿不清地嘟囔:“没钱……滚……”
“我们不是来要钱的。”刀疤脸耐着性子,“我们家主人,想请您出山,主持修建一座水库。”
“水库?哈哈哈……”老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修水库?然后呢?再让那些王八蛋,在背后捅一刀,让我去背黑锅,掉脑袋吗?滚!都给我滚!”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将脚边的泥巴模型全部踹翻,眼神里,是刻骨的恨意和深深的恐惧。
刀疤脸知道,这种人,寻常的威逼利诱是没用的。他留下了几两银子和一些食物,便立刻快马加鞭,赶回了青阳县。
陈默听完刀疤脸的汇报,并没有意外。一个被整个世界背叛过的天才,其内心的壁垒,比任何堤坝都要坚固。
第二天,陈默亲自带着王五,驾着一辆朴素的马车,来到了烂泥巷。
他没有直接去找姜思源,而是在巷口的一家小酒馆,要了一壶最劣质的烧刀子,两碟茴香豆。他就那么坐着,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那个烂醉如泥的身影。
姜思源似乎察觉到了这道目光,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一把抢过陈默桌上的酒壶,就往嘴里灌。
王五眉头一皱,就要发作,却被陈默用眼神制止了。
“老丈,酒管够,但我想跟您聊聊。”陈默的语气,不像是在请人,更像是在和一个老友叙旧。
“聊什么?聊我怎么从一个朝廷命官,变成一个连狗都嫌的酒鬼吗?”姜思源嘿嘿冷笑,眼神里充满了自嘲。
“不,我想跟您聊聊水。”陈默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在油腻的桌上铺开。那上面,是他凭着前世的记忆,画出的一张简陋的水库结构图,虽然线条歪歪扭扭,但溢洪道、输水管、坝体加固的结构,却清晰可见。
“我想在这里,修一座重力坝。引清水河的水,蓄于东山洼。再开三条总干渠,两条支渠,将这数千亩荒地,变成良田。我预估,此地土质疏松,地基不稳,坝体必须用浆砌石,核心处,还得用精铁浇筑。另外,溢洪道的设计,必须能应对百年一遇的洪水……”
陈默侃侃而谈,嘴里蹦出一个个姜思源从未听过,却又隐约能理解其意的词汇。
姜思源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简陋的图纸,起初是鄙夷,接着是惊讶,然后是难以置信。
他虽然潦倒,但一生的本事,都刻在骨子里。他一眼就看出,这张图纸背后所蕴含的理念,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尤其是那“溢洪道”和“分层泄洪”的设计,简直是神来之笔,完美地解决了他当年在南阳渠遇到的技术瓶颈。
“这……这是谁画的?”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颤抖。
“我画的。”陈默平静地回答。
“你?”姜思源死死地盯着陈默,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想让百姓有饭吃,有水喝的人。”陈默收起图纸,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老丈,你长年饮酒,湿气入体,肝脉郁结。每逢阴雨天,右侧胁下便会隐隐作痛,对吗?这里面有三颗药丸,可为你疏肝理气,缓解病痛。”
姜思源浑身一震。他这毛病,是当年在潮湿的工地落下的,连最好的大夫都看不出所以然,只能靠烈酒麻痹。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姜思源震惊的表情,陈默知道,火候到了。
“姜师傅,我知道你当年的冤屈。南阳渠决堤,非战之罪。你没错,错的是那些为了填满自己腰包,不顾万民死活的蠹虫。”陈默的声音,像一把钥匙,精准地***了姜思源心中最深的那把锁。
“我请你出山,不是让你为我陈默卖命,也不是让你为官府效力。我是请你,为你自己,为你这一身的屠龙之术,再活一次!”
“在青阳县,我给你绝对的权力。工程所需的人力、物力,我一力承担。没有任何官员敢对你指手画脚,没有任何商人敢在材料上以次充好。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把你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变成现实!”
“我不要你感恩戴德,我只要你建起一座,能让青阳县百姓,百年无忧的水库!我要让你的名字,不是刻在罪人的石碑上,而是刻在万顷良田的心里!”
陈默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姜思源的心上。
他那颗早已死去的心,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滚烫的岩浆。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抱负,想起了被冤入狱时的不甘,想起了这十年来的行尸走肉。
“哇”的一声,他吐出了一口黑血,整个人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那哭声里,有委屈,有悔恨,更有压抑了十年的万丈豪情。
哭了许久,他才慢慢站起身,擦干了眼泪。他看着陈默,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东家!”他对着陈默,深深地作了一揖,“姜思源,愿为东家,效死命!”
这一声“东家”,让陈默知道,他赌对了。
然而,就在陈默成功“请”出姜水鬼,准备大展拳脚之际。一封由冯县令亲笔书写,用八百里加急送出的密信,已经摆在了江南道府城,知府孙传庭的案头上。
信中,冯县令用极其夸张和煽动的笔墨,将陈默描绘成一个利用邪术,蛊惑人心的妖人。说他收编匪寇,聚拢流民,私自截断河流,名为修水利,实为筑堡垒,已有不臣之心,若不尽早铲除,恐成心腹大患。
孙传庭年近五旬,为官老辣。他自然不会全信冯县令的一面之词。但信中提到的几件事,却让他不得不警惕:收编数百悍匪,聚集上千流民,未经报备兴修如此浩大的工程。这三条,无论哪一条,都足以引起任何一个地方主官的高度重视。
“一个外来户,能在短短一月之内,搅动青阳县天翻地覆,让冯远束手无策,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孙传庭手指敲击着桌面,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传我的令。”他沉声道,“命通判刘敬之,即刻启程,带上府衙卫队,前往青阳县,彻查此事。告诉他,我要知道的,是真相。若是妖言惑众,意图不轨,可先斩后奏!”
“是!”
三天后,一支由五十名精锐府兵护卫的车队,打着“巡查”的旗号,浩浩荡荡地驶入了青阳县。
为首的,正是府城通判,以铁面无私,六亲不认著称的刘敬之。
冯县令带着县衙所有官吏,在城门口毕恭毕敬地等候着。当他看到刘敬之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时,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阴冷而得意的笑容。
他知道,他的救兵,到了。而陈默的死期,也到了。
县衙后堂,气氛凝重如冰。
刘敬之端坐主位,手中把玩着一个茶杯,目光如鹰隼般,在堂下站着的两个人身上来回扫视。一个是满脸谄媚,极力表现的冯县令;另一个,则是神色平静,渊渟岳峙的陈默。
“冯县令,你说此人乃是妖人,蛊惑百姓,私建堡垒,意图不轨。可有实据?”刘敬之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回禀大人!证据确凿!”冯县令立刻躬身,添油加醋地将陈默如何收服马匪,如何用“邪术”治病,如何强迫乡绅“捐献”,以及如何煽动百姓截断河流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在他的描述里,陈默简直就是一个无法无天,即将揭竿而起的巨寇。
刘敬之听完,不置可否,转头看向陈默:“陈默,冯县令所言,你可认罪?”
陈默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回禀大人,冯县令所言,皆是事实。但在下,不认为有罪。”
“哦?”刘敬之眉毛一挑,来了兴趣,“事实俱在,何罪之有?”
“在下收编的,非是悍匪,而是迷途知返的乡勇。他们如今放下屠刀,为人修路补屋,已是向善之举。”
“在下所用,非是邪术,而是岐黄之术。为穷苦百姓免除病痛,乃医者本分。”
“在下也未曾强迫任何人,所有粮草钱款,皆是乡绅们感念修水利之功,自发捐赠,有万民为证。”
“至于截断河流……”陈默微微一笑,“大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与其在此听冯县令一面之词,不如请大人移步城郊,亲眼看一看,在下所建的,究竟是祸国殃民的堡垒,还是利在千秋的功德。”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有理有据。尤其是最后一句,直接将了刘敬之一军。
刘敬之深深地看了陈默一眼。他为官多年,见过太多巧舌如簧之辈,但像眼前这个年轻人这般,气度沉稳,逻辑清晰,面对上官威压而面不改色的,实属罕见。
“好一个眼见为实。”刘敬之站起身,“本官就随你走一趟。若真如你所说,是利民之举,本官为你请功。若有半句虚言,休怪本官的王法无情!”
“大人请。”陈默侧身一引,姿态从容。
冯县令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想到,刘敬之竟然真的要去现场。他本想在公堂之上,就借刘敬之的手,将陈默定罪。可如今,计划显然落空了。他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清水河工地,比刘敬之想象中,要更加宏大,也更加……有序。
当他骑在马上,看到那初具雏形的堤坝,以及两岸那数千人挥汗如雨,却井然有序的劳动场面时,他眼中的审视,渐渐变成了惊讶。
他看到一个须发半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拿着一张图纸,对着一群膀大腰圆的汉子大声呵斥,指挥他们如何安放基石,如何夯实土方。那群汉子虽然面相凶恶,但在这老者面前,却像学生一样恭顺。
“那是……”刘敬之指着那老者。
“那是姜思源,姜师傅。”陈默介绍道,“曾经的都水监,如今是在下三顾茅庐,请来主持水利工程的总工程师。”
“姜思源?”刘敬之浑身一震。这个名字,他如雷贯耳!当年南阳渠一案,他还是个小吏,曾远远见过这位治水天才的风采。他深知此人本事,也对其遭遇颇为同情。没想到,这个被官场遗弃的奇才,竟然被陈默找到了,而且看他那精神面貌,分明是重获新生!
刘敬之的心,动摇了。一个能让姜思源这样心高气傲的人物甘心效力的人,会是一个简单的“妖人”吗?
他翻身下马,走入人群。他没有理会陈默和冯县令,而是随机拉住一个正在奋力推着独轮车的老农。
“老乡,本官问你,你们来此做工,可是受人胁迫?那陈默,可曾许诺你们什么好处?”
那老农看到他官服,有些紧张,但听到他问起陈默,立刻挺直了腰杆,大声道:“官老爷,您可别冤枉好人!我们都是自愿来的!陈上仙不收我们一文钱,还管我们一日三餐,顿顿都有白米饭!是他救了我们,是他给我们药吃,现在又带我们修这水库,以后咱就再也不怕天旱了!谁要是敢说陈上仙一句坏话,我老汉第一个不答应!”
刘敬之愣住了。他又接连问了几个村民,得到的答案,几乎一模一样。那些百姓提起陈默,眼中都闪烁着真诚的、近乎狂热的崇拜和感激。
民心!这才是最可怕的力量!
刘敬之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冯远会如此恐惧了。这种凝聚力,已经超出了一个地方官所能掌控的范畴。
冯县令跟在后面,脸色越来越白。他没想到,陈默在民间的声望,已经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所有的指控,在这些朴实的民心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不好了!决堤了!西边的围堰漏水了!”一声惊恐的呼喊,从上游传来。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那道用于阻挡主流,方便下游施工的临时围堰,一处基底正汩汩地向外冒着浑浊的黄水。一个拳头大的缺口,在水流的冲击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一旦围堰彻底崩塌,汹涌的河水便会瞬间冲毁下游刚刚建好的坝基,更会威胁到正在施工的数千人的性命!
“快!快用沙袋堵住!所有人,快撤!”姜思源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他声嘶力竭地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现场顿时大乱,百姓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李疤子和周通带着马匪们,扛着沙袋想冲上去,但缺口越来越大,水流湍急,人根本站不住脚。
冯县令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狂喜。真是天助我也!他正愁找不到陈默的破绽,这下好了,工程出了纰漏,死了人,看你陈默还如何狡辩!
刘敬之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地盯着那个不断扩大的缺口,心中已经给陈默判了***。不管你之前说得多么天花乱坠,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就是弥天大罪!
千钧一发之际,陈默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混乱的人流,逆行而上,径直冲向了那个危险的决口。
“上仙!危险!”王五等人惊呼。
陈默恍若未闻,他体内的内力疯狂运转,双脚在泥泞的河滩上连点,身形如同一道青色的闪电。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竟然在湍急的水流中稳住了身形,站定在了决口之前。
他深吸一口气,双掌缓缓推出,贴在了决口旁一块足有半人高的巨石上。
“他要干什么?疯了吗?”一个府兵失声叫道。
就在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只听陈默一声低喝,他掌下的那块千斤巨石,竟然发出了“咯吱”的声响,被他硬生生地推动,缓缓地横移了过来!
“起!”
伴随着他的一声暴喝,那块巨石,竟被他用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力量,猛地掀起,然后重重地砸下,不偏不倚,正好堵住了那个不断扩大的决口!
轰隆!
水花四溅!汹涌的河水被巨石死死地挡住,决口处的水流,瞬间变缓。
“就是现在!上沙袋!”姜思源最先反应过来,激动得胡子都在发颤。
李疤子等人如梦初醒,嗷嗷叫着扛起沙袋,冲了上去,将巨石周围的缝隙,迅速填满。
一场足以致命的危机,竟然被陈默用如此震撼,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给强行化解了!
整个河岸,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站在水中,衣衫尽湿,胸口微微起伏的身影。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神祇。
冯县令脸上的狂喜,凝固成了惊骇,最后变成了死灰。他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人力扛鼎,移石填川……这不是妖术,这是神迹!
刘敬之也彻底呆住了。他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他读过史书,知道上古有大贤,力能扛鼎。可那都是传说!今天,他竟然亲眼见到了!
“天……天佑我朝,竟有此等神人……”刘敬之喃喃自语,看向陈默的眼神,已经从审视,变成了深深的敬畏。
如果说,之前的民心所向,还只是让刘敬之忌惮。那么此刻的“神迹”,则彻底击溃了他作为一名封建士大夫的最后心理防线。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快步走到姜思源身边,急切地问道:“姜师傅,本官问你,此地兴修水利,可有什么……天兆?”
姜思源一愣,随即想起了什么,连忙道:“有!有!大人,您随我来!”
他带着刘敬之,来到一处刚刚开凿出来的引水渠旁。只见几个民夫,正围着一块刚从地里挖出来的石碑,议论纷纷。
那石碑半埋在土里,不知是何年代之物,上面布满了青苔,刻着一些古朴的篆文。
“这是……”刘敬之走上前去。
一个识字的师爷连忙上前,拂去泥土,逐字辨认,然后用颤抖的声音,念了出来:
“清水东流,遇旱则休。天降玄默,移石堵流。开渠千里,万民不愁……”
当最后那个“愁”字念出来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降玄默!移石堵流!
这……这不就是刚刚发生的一幕吗?!这个“玄默”,指的不就是陈默吗?!
冯县令听到这碑文,两眼一翻,双腿一软,和他的表弟赵德海一样,非常干脆地……晕了过去。
刘敬之看着石碑,又看了看远处那个宛如天神下凡的陈默,心中再无半分怀疑。
他猛地转身,对着陈默的方向,深深地作了一揖。
“青阳县兴修水利,乃顺天应民之举!此乃祥瑞,天大的祥瑞啊!”他高声宣布,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工地,“本官即刻上奏朝廷,为陈义士,为青阳县万民请功!”
百姓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陈上仙万岁!”
“神仙下凡啦!”
欢呼声中,陈默缓缓走上河岸,他看着那块自己让王五提前埋下去的石碑,又看了看瘫倒在地不省人事的冯县令,脸上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危机,危机。危难之中,果然藏着天大的机遇。
这一局,他不仅赢了,还给自己赢来了一道,来自“上天”的护身符。
同类推荐
-
苏晴陈默
重生不当军嫂,我承包鱼塘成富婆 -
陈默苏雨瑶
妻子的助理带着神医系统天降后,我主动让位 -
帝轻尘紫金神尊
重生后,我自毁神骨可父神却悔疯了 -
唐霄齐云娜
投资返利强娶天命女帝,打造不朽仙族 -
许斯言洛璃浅
他们最终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洛璃浅许斯言 -
裴昭崔珏崔崇德
休夫开局,我建书库断情仇 -
钱媛月奴
我靠!爆肝看藏海,我竟穿越了 -
马齐康熙
阿玛打赢康熙后,我嫁给了雍亲王马齐康熙 -
沈可欣苏晚晚江城
妻子为白月光怀孕我转身娶她闺蜜 -
唐沅霍沉
京圈太子爷给我当狗 -
李阳罗振邦
背刺我帝皇侠,异能兽肆虐哭什么 -
霍九恒江晚星
第七次,她求饶 -
夏栀微裴砚靳苏沫
长夜也曾渡星河 -
顾以宁盛嘉远
白月光回归后,大佬老公不要我了 -
封念封林
狗血恨情故事 -
官思薇楚云
错嫁豪门娇妻宠我 -
马春梅吕婉菊宋学文
白眼狼跪求相认?马老太已嫁豪门 -
傅司礼阿月
重活一世,我成全驸马和边疆孤女 -
燕北辰沈墨轩念慈
我在古代走 -
顾晴沈煜
重生后真千金拒绝认亲,哥哥悔疯了 -
裴寂之周铭裴云锦
为了还债,我和债主恋爱了 -
洛晏苏瞳
丈夫叫我净身出户,我坦然接受 -
顾瑶陆展宏
重生七零带医疗空间,救夫养子 -
南桑宁谢瑾川
辨音师老公说被撕票的女儿该死,我杀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