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好久遠的稱呼啊。
自從他做了皇上,我當了貴妃,他就再也沒有叫過我「娘子」,我也再沒稱過他「相公」。
他是我的夫,我是他的妾。他更是我的君上,我是他萬千臣民中的一員。
也曾山盟海誓,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後來還不是後宮佳麗三千人,我隻能從三千寵愛中分杯羹。
再後來,我就什麽都失去了。
唉,都過去了。我們已老,青春已逝。不必計較了。
他睡着沒多會兒,我也困了,慢慢閉上眼,做起夢來。
夢裏,回到了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那是多久以很久前了,應該是……七十年前。
那年我十歲,皇上七歲。那時我還不是貴妃,他也還不是皇上。
我們的相識過程比較浪漫,他是我從亂葬崗裏挖出來的。
我從小是個流浪女,無父無母,靠着乞讨、坑蒙拐騙、偷雞摸狗,自己養大自己。某天,我聽說城郊亂葬崗又拉來一批死人,就趁夜深人靜,到亂葬崗來摸死人身上的财物。
這回手氣賊好,在一個死小孩身上,摸到了一塊金牌牌。
我把金牌牌揣進懷裏,正準備走,那小孩突然詐屍了,一把抓住我的腳踝,「不許拿我的東西!」
大半夜的,我被一個死人從城北追到城南。最後堵在一個死胡同裏。
他把我打了一頓,在我身上摸了一通,也沒摸到他的金牌牌。
而我,卻賴上他了。
「你輕薄我,嗚嗚嗚……」
「我的貞潔沒了,沒法活了,嘤嘤嘤……」
他被我弄尴尬了。
一時間,男默女淚。
他歎了口氣,蹲到我面前。「男子漢大丈夫,我既然壞了你的貞潔,就會負責到底。你跟了我吧,做我的妃……我的小妾。」
「做你的小妾?」我擡起頭,望着他的小臉,「敢問這位公子,您幾歲了?」
「我七歲。」
喲吼,一個七歲的小子,要納一個十歲的姑娘爲妾。
我說:「我要當妻,不要當妾!」
他皺眉:「你這女子,出身卑微,怎配當我的妻?」
「你不想要回你的牌子了嗎?」
「……好吧。」
于是,在這個夜晚,髒亂逼仄的小巷子裏,我和他,在幾隻老鼠的見證下,結爲夫妻。
拜完天地之後,我們互通了姓名和生辰。
他叫晨朗,生于清晨。
我叫小滿,生于小滿。
既然已經結爲夫妻,我就帶他回了我的家——城南貧民巷裏的一個草棚子。
草棚子不夠大,兩個人有點擠不下,隻能緊緊挨在一起躺着。
「你知道這算什麽嗎?」他問我。
「什麽?」
「洞房花燭夜。」
「洞房花燭夜是什麽意思?」
「男女結爲夫妻,一起過的第一夜,就叫洞房花燭夜。」
「哦,洞房花燭夜要幹些什麽呢?」
「這個我還不清楚,我奶娘說,要等我長大點兒,才能教我。」
「你親娘呢?」
他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他的低聲抽泣。
「可憐的相公喲……」我抱緊他,相依相偎着,就睡着了。
既然成了家,我們就要好好一起過日子。
晨朗也不問我要金牌子了,他讓我幫他存好,說将來會有大用。
我本來想偷摸着去把金牌子賣了,但我怕被晨朗打死,還是先忍忍。
多了一個夫君,就多了一張吃飯的嘴,要更努力地乞讨、坑蒙拐騙、偷雞摸狗,才能養活我們自己。
剛開始,晨朗還不願意跟我「同流合污」。後來他屈服于饑餓,跟我混了。
有了武功高強的晨朗協助,我們每天收獲滿滿。
今天摸隻雞回來烤,明天抓隻兔子回來啃,後天偷兩件舊衣服穿,日子是越過越紅火。
我倆吃得好,長得也快,不到兩年的時間,晨朗的個頭已經要超過我了,晚上在草棚子裏擠在一起睡覺,很不舒服。
晨朗說,咱們要換個大點的房子住。
我撓頭,這有點難啊,京城房價太高。
晨朗說包在他身上,他要幹票大的。
我說:「夫君啊,你别太勉強,實在不行,咱還有你那塊金牌牌……」
他眼睛一瞪:「永遠别打我那塊牌子的主意!記住了沒?」
「記住了……」
這天他很晚才回來,把一顆大大圓圓的珠子在我眼前晃悠,「娘子,夜明珠,老值錢了,從當朝太師家偷來的,你相公我厲害吧?」
「這個有點厲害哦,相公親一個!」
「娘子親一個!」
我們住上了大房子。是一個茅草屋,能擺下一張桌子,兩張椅子,一個竈,一張床。
晨朗說,那顆夜明珠,買更大的房子都沒問題,但畢竟是偷來的東西,要低調。剩下的錢留着慢慢花,以後還要養孩子。
我已經對這個茅草屋很滿意了,隻是有點好奇:「相公啊,咱們的孩子,從哪來?」
晨朗說:「我奶娘說過,男女結爲夫妻後,就會有孩子的。」
「那我們怎麽沒有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這幾年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爲什麽我們沒有孩子?」
「那就再等等吧。可能我們的孩子還在地裏發芽呢,等他長熟了,就落到咱家來了。」
「嗯,娘子此話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