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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陈乐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怀里抱着薯片,旁边坐着我妈和陈叔。 电视里正放着春晚,他们被上面的小品逗得合不拢嘴。 我妈捂嘴乐着乐着,突然瞥到了摆放在茶几旁边的一个小板凳。 孤零零,空落落。 她的笑声就是一顿,那是我通常坐的位置。 家里的沙发明明是四人座的,可陈乐总嫌弃坐着不舒服,非要躺着。 「你坐那儿吧,省得小乐总说挤。」我妈轻抬下巴,随意就给我指了个地方。 自那以后,四人沙发就变成了三个人的。 慢慢地,我变得更喜欢独自待在房间里。 就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不必被时时刻刻提醒着一个事实: 「他们才是一家人。」 而我,被排斥在外。 咯吱咯吱的薯片咀嚼声,让我妈从恍惚中回神。 她摇了摇头,像是要将脑海中的念头甩掉,紧接着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礼盒: 「小乐,新年礼物。」 陈乐笑着接了过去:「谢谢妈!」 这一幕,每年都会有。 从小到大,不管是儿童节还是新年,陈乐都能收到礼物。 而对于我来说,礼物两个字就像是镜中月,水中花。 看得见,摸不着。 总之,是我没有的东西。 别说是那些节日,就连生日,我也是没过过的。 在我出生的那天,我妈彻底失去了我爸。 她说,那是她所有不幸的源泉。 所以我不但没有资格碰辣椒,同样也不配过生日。 但在我六岁之前,外婆还没去世。 她和我奶不一样,从小就疼我。 自记事起,我开始意识到别的小孩子都是会过生日的。 有一次,外婆看见我盯着电视,咿咿呀呀地跟着唱生日歌。 她在我五岁生日那天偷偷买了个小蛋糕。 下午四点,蜡烛就点上了。 我看着蛋糕上雪白的奶油,眼神亮晶晶的:「外婆,电视里他们不都是晚上才过生日吗?」 蜡烛的光,在白天还不如夜晚的星星亮。 外婆抬手在我头顶摸了摸,她眼里带着明晃晃的疼惜: 「来吧,我们要在妈妈下班回家前许完愿,把蛋糕吃掉。」 可没等她话落,门口就传来了锁头转动的声音。 我妈回来了。 她平时都是五点下班的,可那天却因为印章落在家里提前回来了。腊肉很苦(许沫欢)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大结局_腊肉很苦最新章节 生日歌戛然而止。 我记忆中摇曳的蜡烛火光,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 我妈脸色铁青,大步走近。 外婆有些着急:「孩子这么大了,还从来没有过过生日……」 还没说完,我妈一把就将茶几上的蛋糕扫落到地上。 她冷冷地看向我:「过生日?」 我呆愣愣地,看着那已经塌扁、变形了的蛋糕,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妈却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开始疯狂地砸家里的东西。 她歇斯底里:「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过生日?!」 外婆紧紧地抱着我,死死捂住了我的耳朵。 可我还是能听到。 听到我妈用尖锐的嗓音大喊着让我去死。 那种癫狂、厌恶痛恨到了极致的语气。 简直和那个人拿着剁骨刀砍断我的四肢时如出一辙。 5. 夜渐渐深了。 陈乐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厨房走去。 路过茶几旁,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碍眼的东西一般。 一脚便把那个小板凳踢开。 直到它滚得远远地。 陈乐才满意地笑了笑。 打开冰箱,里面总是放满了他爱喝的橙汁。 而我,却是对它过敏。 上初二那年,我妈的同事来家里吃饭。 她来时买了很多东西,有鱼虾,有零食,还拎了一大瓶果粒橙。 因为我妈平日里总念叨,自家的孩子爱喝橙汁。 等上了饭桌后,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杯饮料。 除了我。 周阿姨注意到后,问我怎么不喝。 陈乐抢声道:「她喝不了,对橙子过敏。」 说完,他又故意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瞥过来的眼神里全是得意。 周阿姨讶然:「这……可你们家茶几上摆的水果也就只有橙子啊。」 她看向我妈,随即起身: 「你也不早点和我说,我到楼下超市去给孩子买瓶别的。」 「不用不用,你快坐下吧!」我妈连忙拦住她。 「大家都能喝,没必要光迁就她一个人。」 最后,周阿姨还是下去买了。 那是自外婆去世后,第一次有人问我喜欢喝什么。 吃饭的时候,我熟练地自己剥着虾。 偶尔会在我妈不注意的时候,往她碗里放。 而陈乐碗中,剥好了的虾肉、挑过刺的鱼肉堆成了一座小山。 周阿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生女儿真好。」 她笑得温柔,手抚上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我的女儿,要是能像沫欢一样乖巧就好啦。」 我抬头,看见她眼里满是爱意。 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下意识就挪开了视线。 忙端起手边的苹果汁,想要掩饰什么。 可刚一入口,我就开始剧烈地咳嗽, 紧接着身上传来痒意,皮肤泛起红潮。 「这……这是过敏了吗!」周阿姨惊呼出声,大家都看了过来。 。 陈乐直接喊道:「你偷喝我的橙汁干吗?!」 我强忍不适,向他看去。 说谎。 刚刚那明明是苹果汁里混了些橙汁的味道。 他就坐在我旁边。 也就只有他,会偷偷往我的杯子里加橙汁。 从小到大,陈乐对我。 一直抱着敌意。 刚开始他还不敢表露出来,但当察觉到我妈对我的忽视后。 他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在我妈面前给我上眼药,耍各种小手段。 生怕我受到关注,生怕我分走一丝一毫的宠爱。 陈乐在私底下不止一次,对我说过: 「你的妈妈,只会对我好。」 「你没有妈妈了。」 最后,过敏的我被送往医院。 一路上,我妈声音冰冷: 「你能不能别让我的生活一团糟?」 「都说女孩儿像爸爸,你怎么就一点儿也不像他!」 「可笑,他最喜欢吃橙子了,你居然对它过敏。」 「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 坐在车后座的我,脸因过敏变得浮肿,视线也被遮挡。 但就算这样,我还是费力地睁大眼睛,盯着前面的后视镜。 盯着镜中映照出来的人。 想要看看我妈的脸上,有没有哪怕一丝丝的担忧。 半晌,我轻声问她。 「妈妈,既然后悔生下了我,为什么不在外婆去世后把我送走?」 「那样,你的生活就不会一团糟了。」 红灯亮了。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我妈坐在驾驶座上,她没有回头。 这个被我压在心底数十年的问题。 没有答案。 6. 除夕夜。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外面爆竹声四起,烟花笼罩。 我妈给陈乐披上围巾,一家三口齐齐出门。 我看着他们手中的鞭炮化作阵阵烟雾,徐徐飘向高空。 在今晚,这意味着辞旧迎新。 但对我来说,却是只能辞旧。 迎不来新了。 礼花在天上炸开时,我妈噙着笑对陈乐说: 「小乐,新的一年希望你能像你的名字一样。」 「一切顺遂,平安喜乐。」 陈乐,平安喜乐。 而我…… 我的名字,是我爸取的。 在出生前,它是相濡以沫的沫,人间清欢的欢。 但在出生之后,我妈对外婆说: 「沫欢,莫欢。」 「这个名字适合她。」 从小,我就一直在想。 如果我爸还在,那该多好啊。 上六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布置园地作业。 给父母写一封信。 当晚,我握着笔,许久也没写出一个字。 最后,这封信被放在我妈的床头时。 上面只有一句话: 「如果爸爸还在,你会爱我吗?」 等信回到我的手里,我妈的落笔同样也只有一句话。 「没有如果。」 7. 第二天,春节。 我妈被手机铃声吵醒。 是小区居委会打来的电话。 说因为过年社区流动人员较多,上级要求登记一下各家的人口情况。 她如实上报,临挂断前工作人员例常问了一句: 「您家还有未返乡的人员吗?」 我妈怔了一下,微微绷着脸道:「没有,我家就三个人。」 通话结束后,她也没了睡意。 起身到客厅把电视打开后,在厨房准备起早餐来。 她刚从冰箱拿出鸡蛋,电视里传出新闻联播的声音: 「春节期间,希望广大市民提高安全防范意识。」 「尤其是单身独居女性,最容易成为被攻击的对象……」 也不知怎么的,我妈的手一滑。 鸡蛋没有拿住,掉落在地上打碎了。 她蹲下去想要收拾,却又放下了抹布。 在原地僵了几秒后,我妈站起来走回卧室。 我看着她拿起手机。 直勾勾地盯着亮起的屏幕,上面是一条十天前发来的短信: 「妈妈。」 只有这简单的两个字。 联系人的备注上写着「李沫欢」。 是我手机号发的。 我妈点开编辑短信页面,反复输入后又删除。 她想要发什么,我已经无暇去想了。 就在看到那条短信时。 脑海中被刻意压下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瞬间将我淹没。 那天,我拖着行李箱已经到了家楼下。 电梯门就要关闭时,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看到我按亮的九楼按键,伸出的手就是一顿。 「你是九楼 902 的吧?」 我有些莫名地看了看他。 并不认识。 但还是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中年男人笑笑,伸手按下了八楼的按键: 「我是这两年才搬来的,之前没碰见过你。」 「不过我和你妈总碰面,她和我提起过,说有个女儿毕业后在外地,不怎么回家。」 我握了握行李箱的拉杆,还是没说话。 电梯缓缓上升。 他又突然出声:「姑娘,待会到了八楼,你能帮我挡一会电梯门吗?」 「我回家是想拿个东西,取完着急去办事,怕一会儿电梯自己又下去了。」 只是件小事,我没多想就同意了。 可等他从家出来,再次进入电梯时。 却是用刚刚取来的一块帕子,捂住了我的口鼻。 我奋力挣扎,却被死死地摁住。 电梯上到九楼,门打开了。 那扇无比熟悉的朱红色家门,就仅有几步之遥。 我甚至,能听到我妈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她在喊陈乐吃饭。 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你看,那个家里没有你是多么地幸福。」 迷药的作用下,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电梯门慢慢合上。 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包括希望。 近在咫尺的希望。 8. 等清醒过来时,我的手脚皆被绳子束缚着。 四周是一些散落的破旧器械。 那个中年男人,就坐在我面前。 金属摩擦声萦绕于耳。 他在磨刀,磨一把剁骨刀。 「醒了?」 男人走了过来,二话不说一脚踹在了我的小腹上。 他蹲下,揪住我的头发。 用力地向后撕扯。 他说,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你这样忘恩负义的畜生就应该去死。 就应该被千刀万剐,才能解我的心头之恨。 我匍匐在地。 想要呼救,可却只能溢出呜咽声。 嘴巴被胶布封上,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出来。 中年男人像是被我痛苦的样子取悦到了,他将手里的东西举到我面前。 那是我的手机。 上面显示在五分钟前,他给我妈发了一条短信。 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妈妈。」 他轻笑了一下,笑声里藏着丝丝诡谲: 「我给你个活的机会,只要你妈还愿意理你。」 半个小时。 整整半个小时过去后。 信息早就显示已读,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我看着眼前的人走近,他的脚碾过那部毫无动静的手机。 剁骨刀被高高举起,又落下。 下一秒。 我听到了骨裂的声音,听到了血液溅射的声音。 听到男人说:「果然,你已经被厌弃了。」 9. 死前,我透过那个废弃工厂的小窗户。 看到了漆黑的夜空。 上面还点缀着璀璨的星星。 五岁生日那晚,外婆抱着我,避开了情绪已然失控的妈妈。 她带我去了附近的一个公园。 我坐在秋千上,仰着头问她: 「我害死了爸爸,妈妈让我去死,她是不是想让我去把爸爸找回来啊?」 「可是刚刚,我还没来得及许愿让爸爸回来。」 外婆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她摸了摸我的脸:「小欢啊,别恨你妈妈。」 「她是生病了,才会这样对你的。」 我那时虽然小,但也知道生病是不好的。 「妈妈是哪里生病了呀?我们去给她买药吧。」 外婆轻轻摇头,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处: 「你妈妈的病,在心里。」 她眼里有心疼,也有无奈:「小欢,我们多给你妈妈一些时间,多理解一下她。」 我懵懵懂懂地点头。 外婆慈祥地笑了笑,揽住我。 又说:「你看,天上那颗星星就是爸爸。」 「要是以后小欢难过了,就抬头看看,爸爸一直都在呢。」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星星一闪一闪的。 在外婆去世后,天上的星星就变成了两颗。 而她的话,也被我一直记在了心里。 所以之后不管我妈如何对我,我都会努力地去理解她。 她是生病了,才会这样的。 没关系,她会好的。 总有一天,她会爱我的。 但当闪着寒光的刀尖落下时,我看着窗外。 心里默默地说了声对不起。 外婆。 我可能做不到不恨妈妈了。 理解她,真的好疼好累啊。 下一瞬,我的视线变暗。 眼中再无星光。 灵魂离体。 我却没能踏出工厂。 就仿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禁锢着。 像无根飘荡的浮萍。 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时不时地过来,把我做成腊肉。 直到他把肉送给了我妈。 那一刻。 禁锢我的力量就好像以这种方式被转交了。 只是没想到。 再次回到这个家。 我会被自己的妈妈亲手端上餐桌。 10. 卧室里。 我妈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 暗了又亮。 反复几次后,她烦躁地闭了闭眼。 最后还是选择取消短信的编辑。 就在这时,铃声响起。 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 我妈按下接听键,一个对我而言无比熟悉的声音传出: 「您好,请问是沫欢的妈妈吗?」 「我是她的师母,之前她一直是住在我这里的。」 「十天前沫欢向她工作的医院请了年假,说是要回家过年。」 「但自那以后,我就联系不上她了,您能让沫欢给我回个电话吗?」 我妈愣住了,她举着手机还没来得及说话。 外面就响起陈乐的声音: 「妈,有警察来了!」 电话暂时被挂断。 等她走到门口时。 门外站着两个警察,他们再次出示了一下相关证件: 「这里是李沫欢的家吧?」 「希望你们配合一下,和我们走一趟,协助查案。」 警车里。 我妈抿着唇。 她犹豫再三,还是朝着前面坐着的警察开口道: 「请问……李沫欢是出事了吗?」 其中一位警察看了看她:「等到警局,你们就知道了。」 陈乐挪动身子:「她在警局啊?」 警察神情一滞,但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陈叔眼神一闪,他装模作样地轻叹: 「让我们去协助查案,不会是沫欢犯了什么事吧?」 「这孩子,大过年的不回家,性子是真野了。」 陈乐挽上我妈的胳膊,也帮腔道: 「妈,你别生气,回头我帮你好好说说她。」 「女孩子,还是要自爱些才行。」 我妈有些心神不宁,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应承了一句:「好。」 坐在副驾驶年轻一些的警察,眉头皱起。 像是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 他微微偏头,朝向了我妈那边,淡淡道: 「您的女儿,她……」 「她遇害了,尸体就停放在警局。」 「只是犯罪嫌疑人坚持要见到你们,他才肯交代所有的犯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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