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一玄緊捂着心口，看着地上那一灘鮮紅，淚水彌漫出眼眶，砸落其中，蕩起道道漣漪。無力，疲憊瞬間侵襲了全身。墨一玄眼前一片昏花，她跌倒在地，再無力站起。地面鋪設的青石闆冷涼，透過背脊沒入全身。墨一玄躺在地上，凝望着那窗外梁上融化的冰雪。這時，隻見兩隻燕子從窗邊掠過，落在梁上。那一刻，墨一玄忍不住低喃出聲：“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見，三願……”說到這兒，她聲音漸弱，試圖想要再出聲。血卻先一步湧出，一股一股，染紅了她身上的素白衣裙……“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墨一玄唇瓣動了動，卻終究發不出聲音，這最後一句也注定無人能聽見……一滴淚，從眼角滑落，她眼皮也無力的合上……另一邊。喻安還坐在轎中，走在去往早朝的路上。但不知爲何，他莫名有些煩躁，腦海中滿滿都是剛剛的墨一玄。她的神情，語氣，那些話語……巨大的不安感湧上腦海，喻安想到了什麽，眼神一凜，掀開轎簾：“回府！”擡轎小厮一愣：“王爺，馬上就要到皇宮了。”喻安冷掃了他一眼。小厮霎時噤聲，帶着轎夫掉轉了方向，朝着攝政王府趕回！短短的一路，卻無端漫長。等轎子停下，喻安甚至沒等停穩，便快步往府内走去。一路來到東院。候在外面的婢女雪兒見到他來，神色一愣：“王爺？”“長公主呢？”喻安掃了眼格外安靜的院落，心中煩躁越來越重。雪兒不明所以：“公主在房内……”不等她說完，喻安便大步走向屋門，卻在門口停住了腳：“長公主，臣喻安求見。”然而，一片靜默。喻安掩在袖中的手緊攥成拳，再次高聲：“長公主，臣喻安求見！”但，依舊無人回應。這一刻，喻安一向無波的眼情緒翻騰，随後一把推開屋門，走了進去。刹那，渾身一顫。隻見墨一玄就那麽躺在一片鮮紅之中，像一朵枯敗的花……第十一章過往數年，喻安從不知何爲恐慌。喻家幾代效忠于墨家，祖父與父親都曾受到皇帝重用，而他也不例外。身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喻安始終冷靜自持，就算于危難中也能處變不驚，似乎這世間已然沒有任何一件事能波動他的情緒。然而這一刻，望着那血泊中蒼白如雪的墨一玄，喻安卻是怛然失色。
心好像被懸吊在萬丈深淵之上，搖搖欲墜，不知何時會重重墜落摔個七零八碎。他步伐趔趄地上前，心中的恐懼與慌亂怎麽都按捺不住，甚至都沒察覺到自己翁動的雙唇在輕顫。“……長公主？！”極輕地喚完一聲，喻安下意識屏息，生怕錯過一點聲響。可話落，回應他的卻隻有滿殿空寂。喻安驟然攥緊了手，俯下身就要将墨一玄打橫抱起。同時厲聲喊道：“來人，傳太醫！”但下一瞬，他就狠狠怔住，瞳孔也猛地緊凝——墨一玄的身體……好冰冷！霎時，喻安隻覺這刺骨的寒意蔓延四肢百骸，又順着背脊爬上頭皮，整個人如墜冰窖，渾身控制不住地戰栗起來。爲何會如此？縱然她體内餘毒複發吐血，身子也不該這麽冰冷！聽到方才那聲的雪兒在這時跑進殿内：“王爺，發生……”話音戛然而止，因爲她看見了那滿地的鮮血。但雪兒隻愣了一瞬就回過神，而後就倉皇地轉身離開：“奴婢馬上去請太醫！”喻安也在她驚慌失措的聲音中扯回了思緒。不管爲何，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救墨一玄。他一把将人抱起，正要走去裏殿。剛起身，卻見一個瓷瓶從墨一玄的手裏滑落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喻安皺了皺眉，把墨一玄輕放在榻上後才回身去撿。拿起湊近，隻見那白淨瓶身上，赫然殘留着黑紫色的藥液！而聞到其中散發出的苦澀氣溫時，喻安呼吸一滞，頓時僵在了原地。他絕不會搞錯，這瓷瓶中原本放的……是烏頭！烏頭之毒，見血封喉。人一旦飲下此毒，頃刻間便會五髒俱裂、吐血而亡，連一絲存活的希冀都沒有。那……瓷瓶裏的藥液呢？喻安的心底倏地浮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盡管他覺得這個念頭荒唐至極，覺得絕不可能發生，可他的目光……還是緩緩移向了那床榻上毫無血色的墨一玄。刹那間，喻安的心好像被一隻大手死死攥緊，直至血肉模糊都喘不過氣！不，不可能！墨一玄怎麽會自己飲下毒藥？她完全沒有緣由……還沒想完，喻安的耳邊忽地回響起不久前墨一玄站在府門口跟他說的話——“若是以後阿慎做了什麽錯事，你可否能看在我救過你的份上，原諒他一次？”“他犯的錯，我願意承擔。”“若是用我的命呢？”當時墨一玄的神情在喻安的眼前清晰了起來。她那澄澈的眸底，分明暗藏着一種難以言說的決絕！喻安緊緊盯着墨一玄，滿眼不可置信，卻怎麽都不敢上前去摸她的脈搏。他深吸了口氣，倏爾轉身大步沖出了寝殿。“太醫呢？！”話剛落，隻聽東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喻安凝眉望去，來人卻不是太醫。隻見墨明慎身穿龍袍走進院中，神色焦急不安。他疾步上前，看向喻安的雙眼不掩威嚴與淩厲：“你方才爲何喊太醫？我阿姐人呢，是不是她出了事？！”聞言，喻安眸色微暗：“她有沒有事，皇上不是該問自己嗎？”第十二章聽着喻安那沒什麽起伏的語氣，墨明慎心底冒起了火。可還沒來得及出聲，院外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是雪兒終于帶着太醫匆匆趕了回來。看見墨明慎站在院子裏，兩人皆是一愣，頓住腳步就要行禮。“參見……”然而話剛出口，就被喻安冷聲打斷：“你們分不清輕重緩急嗎？”雪兒一怔，又想起墨一玄，連忙抓着太醫對墨明慎倉促行了個禮就向殿内跑去。見狀，墨明慎眉心更深，垂在身側的手驟然捏緊。他什麽都沒再說，越過喻安，緊跟着也向寝殿走去。自從墨一玄拿了和離聖旨離開後，墨明慎的胸口就好似堵了塊石頭一般喘不上氣。他總覺得她最後的那個眼神像是在道别，心也愈發不安起來。掌事太監向他提議，說可以派個人到攝政王府确認長公主是否平安。但猶豫了很久，墨明慎到底還是不放心，一定要親自看見墨一玄沒事才行，便在上朝前匆忙趕來。這一路的憂慮和惶恐，終究在望見床榻上蒼白面色的那人時成了真。“阿姐？”墨明慎狠狠愣住，隻覺不知哪來的寒意侵襲全身，連血液都仿佛凍凝。他一把抓住雪兒的手臂，眼底片刻間不滿血絲：“長公主怎麽了，說！”雪兒眼眶通紅，聲音止不住地顫抖：“奴、奴婢也不知道……公主一回來就說乏累，想獨自在屋裏歇息，然後就把婢女們都給趕了出來……”“後來沒多久，王爺來了，他推開門進去，這才發現公主不知怎麽竟倒在血泊中……”聞言，墨明慎臉色愈發陰沉。他松開雪兒，轉而看向正在給墨一玄把脈的太醫。“長公主如何了？！”太醫渾身猛地戰栗了下，神情驚恐而茫然，好像遇見了什麽足以魂飛魄散的事一般。而聽到墨明慎突然的問話，他當即就回過身整個人伏在了地上。“回、回禀皇上……長公主，她、她……”“她怎麽了！”墨明慎勃然大怒。太醫額上流下一滴冷汗，重重叩首在地。“長公主她身中烏頭之毒，早已沒了氣息和脈搏，已是無力回天了皇上！”在雪兒、太醫和墨明慎都相繼走進殿内之後，喻安卻仍站在原地。他掩在袖中的雙手緩緩收緊，指骨分明如白玉般的手背上青筋都凸起。十指上沾着的血早已冷凝幹涸，可喻安還是莫名能感受到曾停留過的溫熱——墨一玄最後的溫熱。他不敢進去，不敢從太醫的口中聽見那個他已經預料到的回答。可許久，喻安終是邁動了僵硬的雙腿。卻不料剛踏過殿門，就聽到太醫那惶恐慌亂的語氣。無力回天！喻安心頭一悶，如潮水般的絕望瞬間将他淹沒。渾身更像是被利刃劃破肌膚、刺進血肉、割斷經脈，然後将骨頭生生剜出來一般的疼！話落，殿内瞬間雅雀無聲。墨明慎瞳孔驟然緊凝，隻覺天崩地裂。他猛地擡手拽起了太醫，面色冷沉地仿若結了層冰霜：“你剛才說什麽，你再給朕說一遍！”太醫戰戰兢兢，整個人抖成了個虱子：“臣不敢欺瞞皇上……皇上若不信，可傳其他太醫，但長公主她……”後面的話他不敢再說了。墨明慎目眦盡裂，死死地盯着太醫。片刻，他倏地松手轉身——狠狠一拳就砸在了喻安的下颌上！第十三章墨明慎雖還是個十二歲的少年，但他終日習武，力氣并不輕。喻安還未回過神，猝不及防挨下了這一拳。他連着後退了幾步才站穩，再擡眸時，眸光如寒潭般冷寂。但墨明慎沒有絲毫畏懼地直視着他，胸口因滿腔怒火而起伏着：“喻安，你究竟對我阿姐做了什麽，她爲何會飲毒自殺？！”“你把阿姐還給我！”喻安下颌隐隐作痛，可看去的雙眼仍像淬了毒：“臣也想知道，皇上昨夜見到長公主，又同她說了些什麽？”話落，墨明慎緊凝着眉，卻再說不出半個字。他昨夜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了墨一玄，甚至還逼得她下跪懇求。這樣的話，他怎麽說的出來？墨明慎的心狠狠抽痛起來，如青天霹靂砸在頭頂，眼神中隻剩下空洞與蒼白。阿姐那麽疼他，怎麽會獨留下他一個人？她怎麽會死？！墨明慎一陣失神，僵硬地轉過身看向床榻。墨一玄身上還穿着昨夜進宮與他相見時的那件雪白襦裙，面容姣好平靜得好像隻是睡着了一樣。可那襦裙上染着的暗紅血迹，分明在安告着她的離去。一瞬間，墨明慎渾身的力氣好似被抽光，整個人直接伏倒在榻前，嗓音哽咽顫抖：“阿姐……”明明他還想要和她道歉的，可是不過半天，事情怎麽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沒了阿姐，以後他該怎麽辦？從此，再無人會在天寒時叮囑他添衣。無人會将他擁在懷中，安慰他說：“我們阿慎是這世間最好的少年了，将來一定會成爲人人敬仰的皇帝。”更無人再會用那樣溫柔的語調，喚他一句“阿慎”！“阿姐——！”“我是阿慎啊……阿姐，你爲什麽不睜開眼看看我？！”“是我錯了，阿姐，都是我的錯……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可不論墨明慎如何喊、如何哀求，榻上的那人仍無半點聲息。就連眼睫都不曾顫動半分！墨明慎去拉墨一玄的手，卻被她掌心裏的冰冷給凍到，不自禁打了個寒顫。但他并沒松開，而是拉着抵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像是想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可終究還是徒勞……寂靜的殿中久久地回繞着墨明慎悲怆的聲音。那泣聲嘶啞得好似被刀子刮過喉嚨，撕扯出血肉，狼藉不堪。不知過去多久，墨明慎才漸漸停止了哽咽。他緩緩地站起身，眼眶還是通紅的，可眼底卻好似結了層冰霜。望着幾步之遠外的喻安，墨明慎語氣寡淡而涼薄：“長公主墨一玄，薨于北安四年正月十七，舉國守孝三月，以先帝嫡女之禮厚葬于皇陵。”聞言，喻安眸光一冷。“你要把她帶走？”墨明慎淡淡擡眼：“她是北安最尊貴的長公主，自然要葬在皇陵。”喻安幾乎是脫口而出：“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能帶走她。”“明媒正娶？”墨明慎扯出一抹譏諷的笑，“攝政王怕不是忘了，三年前我阿姐嫁給你時，整個攝政王府連一條紅幔都找不出！”“而且阿姐在昨夜已經向我求了她與你的和離聖旨，如今你與她——”“再毫無瓜葛！”第十四章喻安下颌線條一緊，四肢僵硬得動都不能動。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漆黑眼眸裏的情緒複雜不明。墨一玄……要和他和離？！見他如此，墨明慎微皺起了眉：“阿姐沒有把聖旨給你？”喻安沒應聲，眼前卻忽然無端發昏，整個人緊接着就向一邊傾倒。他下意識地扶住了身側桌案，這才勉強撐住身子站穩。可掌心中傳來的清晰觸覺卻是讓他眉心一皺。不是木頭，反而像是……布帛？喻安不解地垂眸——
心好像被懸吊在萬丈深淵之上，搖搖欲墜，不知何時會重重墜落摔個七零八碎。他步伐趔趄地上前，心中的恐懼與慌亂怎麽都按捺不住，甚至都沒察覺到自己翁動的雙唇在輕顫。“……長公主？！”極輕地喚完一聲，喻安下意識屏息，生怕錯過一點聲響。可話落，回應他的卻隻有滿殿空寂。喻安驟然攥緊了手，俯下身就要将墨一玄打橫抱起。同時厲聲喊道：“來人，傳太醫！”但下一瞬，他就狠狠怔住，瞳孔也猛地緊凝——墨一玄的身體……好冰冷！霎時，喻安隻覺這刺骨的寒意蔓延四肢百骸，又順着背脊爬上頭皮，整個人如墜冰窖，渾身控制不住地戰栗起來。爲何會如此？縱然她體内餘毒複發吐血，身子也不該這麽冰冷！聽到方才那聲的雪兒在這時跑進殿内：“王爺，發生……”話音戛然而止，因爲她看見了那滿地的鮮血。但雪兒隻愣了一瞬就回過神，而後就倉皇地轉身離開：“奴婢馬上去請太醫！”喻安也在她驚慌失措的聲音中扯回了思緒。不管爲何，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救墨一玄。他一把将人抱起，正要走去裏殿。剛起身，卻見一個瓷瓶從墨一玄的手裏滑落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喻安皺了皺眉，把墨一玄輕放在榻上後才回身去撿。拿起湊近，隻見那白淨瓶身上，赫然殘留着黑紫色的藥液！而聞到其中散發出的苦澀氣溫時，喻安呼吸一滞，頓時僵在了原地。他絕不會搞錯，這瓷瓶中原本放的……是烏頭！烏頭之毒，見血封喉。人一旦飲下此毒，頃刻間便會五髒俱裂、吐血而亡，連一絲存活的希冀都沒有。那……瓷瓶裏的藥液呢？喻安的心底倏地浮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盡管他覺得這個念頭荒唐至極，覺得絕不可能發生，可他的目光……還是緩緩移向了那床榻上毫無血色的墨一玄。刹那間，喻安的心好像被一隻大手死死攥緊，直至血肉模糊都喘不過氣！不，不可能！墨一玄怎麽會自己飲下毒藥？她完全沒有緣由……還沒想完，喻安的耳邊忽地回響起不久前墨一玄站在府門口跟他說的話——“若是以後阿慎做了什麽錯事，你可否能看在我救過你的份上，原諒他一次？”“他犯的錯，我願意承擔。”“若是用我的命呢？”當時墨一玄的神情在喻安的眼前清晰了起來。她那澄澈的眸底，分明暗藏着一種難以言說的決絕！喻安緊緊盯着墨一玄，滿眼不可置信，卻怎麽都不敢上前去摸她的脈搏。他深吸了口氣，倏爾轉身大步沖出了寝殿。“太醫呢？！”話剛落，隻聽東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喻安凝眉望去，來人卻不是太醫。隻見墨明慎身穿龍袍走進院中，神色焦急不安。他疾步上前，看向喻安的雙眼不掩威嚴與淩厲：“你方才爲何喊太醫？我阿姐人呢，是不是她出了事？！”聞言，喻安眸色微暗：“她有沒有事，皇上不是該問自己嗎？”第十二章聽着喻安那沒什麽起伏的語氣，墨明慎心底冒起了火。可還沒來得及出聲，院外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是雪兒終于帶着太醫匆匆趕了回來。看見墨明慎站在院子裏，兩人皆是一愣，頓住腳步就要行禮。“參見……”然而話剛出口，就被喻安冷聲打斷：“你們分不清輕重緩急嗎？”雪兒一怔，又想起墨一玄，連忙抓着太醫對墨明慎倉促行了個禮就向殿内跑去。見狀，墨明慎眉心更深，垂在身側的手驟然捏緊。他什麽都沒再說，越過喻安，緊跟着也向寝殿走去。自從墨一玄拿了和離聖旨離開後，墨明慎的胸口就好似堵了塊石頭一般喘不上氣。他總覺得她最後的那個眼神像是在道别，心也愈發不安起來。掌事太監向他提議，說可以派個人到攝政王府确認長公主是否平安。但猶豫了很久，墨明慎到底還是不放心，一定要親自看見墨一玄沒事才行，便在上朝前匆忙趕來。這一路的憂慮和惶恐，終究在望見床榻上蒼白面色的那人時成了真。“阿姐？”墨明慎狠狠愣住，隻覺不知哪來的寒意侵襲全身，連血液都仿佛凍凝。他一把抓住雪兒的手臂，眼底片刻間不滿血絲：“長公主怎麽了，說！”雪兒眼眶通紅，聲音止不住地顫抖：“奴、奴婢也不知道……公主一回來就說乏累，想獨自在屋裏歇息，然後就把婢女們都給趕了出來……”“後來沒多久，王爺來了，他推開門進去，這才發現公主不知怎麽竟倒在血泊中……”聞言，墨明慎臉色愈發陰沉。他松開雪兒，轉而看向正在給墨一玄把脈的太醫。“長公主如何了？！”太醫渾身猛地戰栗了下，神情驚恐而茫然，好像遇見了什麽足以魂飛魄散的事一般。而聽到墨明慎突然的問話，他當即就回過身整個人伏在了地上。“回、回禀皇上……長公主，她、她……”“她怎麽了！”墨明慎勃然大怒。太醫額上流下一滴冷汗，重重叩首在地。“長公主她身中烏頭之毒，早已沒了氣息和脈搏，已是無力回天了皇上！”在雪兒、太醫和墨明慎都相繼走進殿内之後，喻安卻仍站在原地。他掩在袖中的雙手緩緩收緊，指骨分明如白玉般的手背上青筋都凸起。十指上沾着的血早已冷凝幹涸，可喻安還是莫名能感受到曾停留過的溫熱——墨一玄最後的溫熱。他不敢進去，不敢從太醫的口中聽見那個他已經預料到的回答。可許久，喻安終是邁動了僵硬的雙腿。卻不料剛踏過殿門，就聽到太醫那惶恐慌亂的語氣。無力回天！喻安心頭一悶，如潮水般的絕望瞬間将他淹沒。渾身更像是被利刃劃破肌膚、刺進血肉、割斷經脈，然後将骨頭生生剜出來一般的疼！話落，殿内瞬間雅雀無聲。墨明慎瞳孔驟然緊凝，隻覺天崩地裂。他猛地擡手拽起了太醫，面色冷沉地仿若結了層冰霜：“你剛才說什麽，你再給朕說一遍！”太醫戰戰兢兢，整個人抖成了個虱子：“臣不敢欺瞞皇上……皇上若不信，可傳其他太醫，但長公主她……”後面的話他不敢再說了。墨明慎目眦盡裂，死死地盯着太醫。片刻，他倏地松手轉身——狠狠一拳就砸在了喻安的下颌上！第十三章墨明慎雖還是個十二歲的少年，但他終日習武，力氣并不輕。喻安還未回過神，猝不及防挨下了這一拳。他連着後退了幾步才站穩，再擡眸時，眸光如寒潭般冷寂。但墨明慎沒有絲毫畏懼地直視着他，胸口因滿腔怒火而起伏着：“喻安，你究竟對我阿姐做了什麽，她爲何會飲毒自殺？！”“你把阿姐還給我！”喻安下颌隐隐作痛，可看去的雙眼仍像淬了毒：“臣也想知道，皇上昨夜見到長公主，又同她說了些什麽？”話落，墨明慎緊凝着眉，卻再說不出半個字。他昨夜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了墨一玄，甚至還逼得她下跪懇求。這樣的話，他怎麽說的出來？墨明慎的心狠狠抽痛起來，如青天霹靂砸在頭頂，眼神中隻剩下空洞與蒼白。阿姐那麽疼他，怎麽會獨留下他一個人？她怎麽會死？！墨明慎一陣失神，僵硬地轉過身看向床榻。墨一玄身上還穿着昨夜進宮與他相見時的那件雪白襦裙，面容姣好平靜得好像隻是睡着了一樣。可那襦裙上染着的暗紅血迹，分明在安告着她的離去。一瞬間，墨明慎渾身的力氣好似被抽光，整個人直接伏倒在榻前，嗓音哽咽顫抖：“阿姐……”明明他還想要和她道歉的，可是不過半天，事情怎麽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沒了阿姐，以後他該怎麽辦？從此，再無人會在天寒時叮囑他添衣。無人會将他擁在懷中，安慰他說：“我們阿慎是這世間最好的少年了，将來一定會成爲人人敬仰的皇帝。”更無人再會用那樣溫柔的語調，喚他一句“阿慎”！“阿姐——！”“我是阿慎啊……阿姐，你爲什麽不睜開眼看看我？！”“是我錯了，阿姐，都是我的錯……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可不論墨明慎如何喊、如何哀求，榻上的那人仍無半點聲息。就連眼睫都不曾顫動半分！墨明慎去拉墨一玄的手，卻被她掌心裏的冰冷給凍到，不自禁打了個寒顫。但他并沒松開，而是拉着抵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像是想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可終究還是徒勞……寂靜的殿中久久地回繞着墨明慎悲怆的聲音。那泣聲嘶啞得好似被刀子刮過喉嚨，撕扯出血肉，狼藉不堪。不知過去多久，墨明慎才漸漸停止了哽咽。他緩緩地站起身，眼眶還是通紅的，可眼底卻好似結了層冰霜。望着幾步之遠外的喻安，墨明慎語氣寡淡而涼薄：“長公主墨一玄，薨于北安四年正月十七，舉國守孝三月，以先帝嫡女之禮厚葬于皇陵。”聞言，喻安眸光一冷。“你要把她帶走？”墨明慎淡淡擡眼：“她是北安最尊貴的長公主，自然要葬在皇陵。”喻安幾乎是脫口而出：“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能帶走她。”“明媒正娶？”墨明慎扯出一抹譏諷的笑，“攝政王怕不是忘了，三年前我阿姐嫁給你時，整個攝政王府連一條紅幔都找不出！”“而且阿姐在昨夜已經向我求了她與你的和離聖旨，如今你與她——”“再毫無瓜葛！”第十四章喻安下颌線條一緊，四肢僵硬得動都不能動。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漆黑眼眸裏的情緒複雜不明。墨一玄……要和他和離？！見他如此，墨明慎微皺起了眉：“阿姐沒有把聖旨給你？”喻安沒應聲，眼前卻忽然無端發昏，整個人緊接着就向一邊傾倒。他下意識地扶住了身側桌案，這才勉強撐住身子站穩。可掌心中傳來的清晰觸覺卻是讓他眉心一皺。不是木頭，反而像是……布帛？喻安不解地垂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