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雲容再次醒來的時候,耳邊傳來了陣陣呢喃。
“月牙兒,月牙兒……”
是誰的聲音如此滄桑而又沙啞?
鳳雲容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出生的那晚殘月如鐮,祖母覺得不吉利不圓滿,竟是生生站在母親的院子裏罵了近一個時辰才肯罷休。
後來,範家的所有人都視她爲不吉,隻有娘親時常摸着她的頭發輕哄着,“娘親的月牙兒,才是真正的貴女天降,他們都有眼無珠。”
鳳雲容終于想起,月牙兒是她的乳名,隻是娘死之後,便無人再如此喚過她。
娘……
娘!
猛然睜開眼,黃牆破瓦,黴味撲鼻。
鳳雲容驚的站起身,這才發現自己的腳是在的,再看手……也是在的,那不斷掉着土屑的牆上挂着一面斑駁的銅鏡,而銅鏡映照的,竟是她十歲的臉!
“月牙兒……娘的月牙兒……”
冰冷的炕上,一個女子頹然癱躺在上面,蓬頭垢面,嘴角沿着淡淡的血迹。
她雙眼一下一下地輕磕着,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卻如執念一般喊着她最不舍,最放心不下的名字。
“娘……”
鳳雲容梗咽着撲到了炕邊,緊緊地握住了那枯如樹枝一般的手。
這一刻,她終于相信自己回來了。
意識漸漸模糊的花憐月,幹裂的唇勾起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她夢見她的小月牙兒喚她娘了,她夢見她的小月牙兒不怪她了,隻是她的小月牙兒怎麽哭了?
她多想擡手擦掉小月牙兒臉上的淚,可是她卻連正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太累了……
鳳雲容吸了吸鼻子,伸手輕輕摸進了自己的袖子,很快,一個細長的小包被她摸了出來,打開,裏面是從粗到細整二十四根銀針。
上一世,她嫌自己的娘自恃清高,才導緻了她過上了這種困苦的日子,就連娘垂死掙紮時,她都不願靠近半步,直到多年後,她才知道她有多愚蠢。鳳雲容漆黑的眸,落在了範俞嵘的身上,“這是我爹,他是來幫我們交租的。”
“鳳雲容你……”
範俞嵘還想抓鳳雲容,卻被劉婆子搶先一步抓住了手臂。
“這位爺,看您的穿戴還真是不俗,走,将這三個月的房錢一并結了。”劉婆子仗着肥粗二胖,直将範俞嵘拉出了屋子。
再看那哭成了淚人的範雪凝,被劉婆子的粗腿撞得幾次倒地,身上的衣衫眨眼滾成了泥球。
鳳雲容趁機将院子裏的破闆車推到了門口,将花月憐背起輕放在了車上,推着車子朝着村外走去。
在路過劉婆子家的時候,隐約可見那被劉婆子糾纏着的一大一小,她無聲地勾了勾唇。
娘拼死給她留下的名分,她自不會拱手讓人。
範雪凝,咱們來日方長。寒冬臘月的天,鵝毛大雪下的蓋了滿城。
鳳雲容推着殘破的闆車站在了花府的門外,擡手敲響面前的紅漆大門,小小的身體凍得僵硬,就連被闆車磨破的手心都不覺疼了。
很快,厚重的大門被打開。
小厮探頭張望,瞧見門口站着個窮酸的小丫頭,語氣很是不耐煩,“臭要飯的滾遠一點,這花府的大門也是你想敲就敲得的?”
“花耀庭是我外祖父,我叫鳳雲容,你若不信,尋個人問問便知。”鳳雲容瘦小的身體于寒風中站的筆直,絲毫不退縮更不畏懼。
小厮被愣了愣,這小丫頭看着窮酸瘦小,可那說話的氣勢倒是這比寒風還凜冽上幾分,又一想,府内老夫人的長嫡女确實嫁給了當今的鳳丞相之子,趕忙将門留了個縫轉身匆匆禀報去了。
此時花家的正廳,銀碳燒得正旺。
花家的四個兒媳正圍坐在一起磕着瓜子吃着點心,聽聞小厮來報說是鳳家的長嫡女帶着雲容小姐回來了,幾個人的臉色均露出了詫異之色。
二兒媳春月是個沒注意的,當下好奇地問,“大嫂,你說小姑嫁給當今丞相的兒子不惜跟公婆反目,怎麽現在忽然就跑回來了?”
三兒媳沛涵擰着眉,“估計是在府中的日子過不下去了吧,西涼誰不知道那丞相的兒子将一個*迎進了門,可憐了小姑當初的一番苦心。”
四兒媳雅芙心急地看向小厮,“還愣着做什麽?趕緊把人請進來啊!”鳳雲容抱緊娘親枯瘦的身體,再過三天便是年關了。
前一世外祖父外祖母均是信佛之人,年關前十天均會去寺廟暫住燒香祈福,大年二十九戌時回,外祖父親口與她說過,唯獨她十歲這年是個例外,提前兩天回了花府。
現在算來也差不過快要到戌時了。
再等等,等等……
‘吱嘎吱嘎……’
一輛馬車,停在了鳳雲容的身邊。
寒風卷起車簾,露出車内一少年白皙的面龐。
他的模樣談不上有多驚豔絕美,然那細緻的五官如清風拂柳,沉香蔓襲,如遠山幽谷一般沉靜出塵,清礦絕秀的讓人心醉。
隻是那少年白皙的面龐上生得一雙可疑的紅暈,就連呼吸都帶着急促地喘息,似是難受得緊,修長的手指死死摳在身下,指腹滲着絲絲血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