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笑一聲:「祈福。祈求妖鬼與魔再不受世間偏見,祈求有朝一日能光明行在日頭下。神仙降世,世人跪拜相迎。妖魔現身,人人怒罵喊打。這樣的世道,他們想要推翻了去。」

「爲何求的是我?」

他轉過頭來,發絲被風吹動,微笑道:「因爲他們的王,信華陰。」

信她不論是神是魔,都隻是華陰。信她能救他于混沌之中,于是百年孤寂,妖鬼的信仰竟然比神明的喜愛還來得長久。

心魔又動了,痛得我連花燈都拿不穩,摔在了地上。我咬緊了牙關,那種痛苦,像是從血肉裏滋生仇恨,連靈力和仙骨都一步步被啃噬。衆所周知,入魔不是什麽好詞,大半入魔的神仙不過是淪爲偏執、扭曲的魔物,被心魔給占據身體,我死也不要這樣的結局。

那我就要先一步主動入魔,反過來把心魔給吃掉。黑吃黑,總歸類同。

我就要跌倒在地上,姬珩卻伸出手來環我入懷,我推開他,顫着唇說:「你背我。」

與心魔抗争的時候,想必我的形容實在難堪,我不願意讓别人瞧了我這副模樣。他一副矜貴模樣,卻也答應了,背我的時候折起兩袖,露出像玉一樣的手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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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頭從後面埋在他的頸窩,蹭在他束起的發旁,他的味道好聞,像是松檀落了雪,我混沌的神志尚且能清明一些。

他懶散的聲音悶響起來:「别亂蹭啊華陰,這是另外的價錢了。」

我想回嘴,卻被心魔作祟帶來的痛楚給打斷了。我逼靈氣逆流百脈,逼修爲紊亂丹田,天底下大概是沒有我這樣主動入魔的仙子了。靈力在我的身體裏,像是一汪沸騰的水,那樣炙熱瘋狂,心魔中的恨意源源不斷地滾出來,暈成極黑的顔色。

我滿嘴腥甜,靈台接近崩摧,卻除了輕顫,連悶哼聲都沒傳出來,姬珩就這樣背着我在長街上慢慢往前走,路過一個又一個望着華陰廟緘默的魔。

我輕聲說:「其實,我去過人間了,一覺醒來,沒人再知道華陰了。」

百脈裏不知因爲逆流的靈氣斷了幾脈,我趴在他肩上,很慢很慢地講話:「阿娘沒幫我。我明明才是她的女兒。」

我把心魔驅趕至丹田,連同修爲一起攪碎,冷汗劃過我的下颌:「桑榆。打了我一巴掌,她說都怪我,害她當多年替身,經遭波折。可我隻是睡了一覺,一百年而已。」

我話說得艱難,颠來倒去地亂講一通:「他們原本找替身,說是愛我至極、思念至極才這樣,可是我如今卻瞧着,像是恨極了我,才找了個替身。想斷我的筋骨,想押我入牢,想要我再不出現,天底下愛憎分明,沒有哪一樁是這樣說愛的。

「我在昆侖學藝多年,練得比誰都勤,從小天資好,又肯吃苦,五百歲就當了上仙,天劫都沒這劫難來得痛。這才叫我都看清楚,其實自始至終,我什麽都沒有得到。他們都不要我了。」

姬珩卻突然叫我:「華陰。」與此同時,長街上的燈一盞一盞重現點亮起來,燈火流溢之中,他半側過臉,他生得妖異,經燈一照更是華美。

他說:「我要。你會是鬼魔二域唯一的神明。我們要你。」

也是此刻,心魔被吞進黑色漩渦,百脈開始複生,靈力逆流成魔氣,我入魔,卻無端歡喜,也無端落了一滴淚下來。

我攏共活了六百多歲,三界泾渭分明,仙界我熟,人間隻有大災大難時我才去,唯獨這魔界,我是半隻腳都沒踏進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