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錢季
毛挨毛,肉挨肉,一天不挨就難受。什麽意思?兄弟,你說說,這是什麽意思?
元哥前邊擰着方向盤,不回頭的問我。我看他又伸了左手做爪狀,用五根指甲撓左邊玻璃。窗玻璃上結了厚厚一層霜,他先把這層霜殼抓爛,再用布橫着抹。這樣就能看到左後方的來車。
他嘴裏不停,手也不停。擦好玻璃把抹布往前面一丢。我也趕緊起身,過去擦右面,尤其觀後鏡那一方。那邊是暖風口,上面隻是水,不成冰霜,好擦的多了。不像元哥駕駛座左面那塊玻璃上,也就半小時,又結了一層。他又伸左右去抓。一手把着方向,嘴裏不停給我講故事。
他講:就這幾天賺錢。人們都往回趕。你看你看,這邊服務區就一個人沒有,那邊就是車擠着車,直想摞起來。前兩天那哥們,下廣州了。他這一趟就賺了萬把塊。打牌都輸了。這不,這又去了。剛打電話給我說,“今年過年不想回來!太暖和了!穿了背心褲衩逛大街。”我靠。哪裏像咱們,冰天雪地,冷B滋啦。算了,咱也去南方吧!咱他媽的拉着這一車人30多号人,都不回家了,順着京廣線,直接幹到廣州去過年了。你說怎麽樣?兄弟,你說怎麽樣?
天早就黑了,一路都是燈光。高速路上并不是很黑,路面上冰雪也已經消釋幹淨。隻是外面有風,零下十多度的冷。車内這許多人,呼吸水氣,不時就在玻璃上結一層冰霜。我就不時站起來去右面擦玻璃。元哥也過不一陣,就用手抓冰,又用布橫着抹掉。後來過收費站時,左面窗玻璃就被凍住,半天打不開。還是用熱氣澆開,又凍得更厲害。
單位放假,還有兩天才過年。我在家裏也沒什麽事兒了,元哥讓我跟他出趟車。跑了一段路,我知道我的工作就是幫他擦玻璃。再後來發現,還有一個工作就是和他說話,最好不停的說,讓他提神,不發困。可我又有多少可說得呢?說我們單位上的事情吧,說工作,或者說我感興趣的什麽事情,他也不感興趣,我自己也覺得無趣。後來就是聽他講。他就不停的講,講他們開車的這些事兒。他就像說相聲裏的那個喂哏的,我是捧哏的。他就不停的講,我隻是在他一邊“嗯,哦,啊?嗨!”聽衆還是我們,兩個車上的其他人都睡着了。十多個小時的車程,想想就困得難受。
再往後,我這捧哏的也出了狀況。我也實在挨不住,又不忍心讓他在那裏說“單口”。我隻好告訴他:我實在睜不開眼了,眯上十來分鍾,好吧?
元哥馬上說:睡吧睡吧!沒事沒事,有事我叫你。
坐在那裏,睡了也就十多分鍾,就醒過來。我覺得自己像一匹馬,就是像人們說,馬是不會躺下來睡覺的。困了,他就站在那裏眯一會,也就是打個瞌睡。馬上就醒過來。據說是進化過程使之然。馬們是弱者,要時時提防各路攻擊。所以他們從來不能倒頭大睡,隻能站着瞌睡一會,随時準備跑路。
元哥更是進化的高明。他能幾天幾夜不睡,一直開車。攢着,回了家又能睡上幾天幾夜。他在前面開車,我不知道他怎麽看到我醒了過來。馬上又接了話茬,給我講他們開車的人,我也接着捧哏“嗯哦啊嗨”。
他講開車的沒好人,導遊更厲害。“我那上一次,正睡覺,導遊那小娘們來叫我出車。我說不去,她要掀我被窩。我說你敢?她還就真敢。我靠,可把我弄得!
看前面那輛車了嗎?小海,那家夥就是蔫大膽。别人不敢“超員”,他敢!多拉20來個。警車後面攆他一道都不停。他說,“他們也不敢追急了,這一大車人,出了事兒,誰也跑不了。弄不好他們局長都得撸了!”……最後,還是出高速口,被截下來。罰錢?罰吧!不讓走不行。一車上人都不幹!下了車都跟警察鬧,誰不想着回家過年?老婆孩子連哭帶鬧,交警也沒法!那時候也真沒車,沒法,還是讓他拉人走了。
後面那車,老趙也是個流氓。人家小周來喝酒。喝多了,給他說“我怎麽近來老是不大行哩?就是和老婆‘辦事’老是不大行!”老趙給人家出主意,你得把毛刮了。我那當初也有一陣不行,後來沒問題了!人家小周按他說的,還不大行。他又說,你也得讓你媳婦刮了。――後來,你猜怎麽着?整個車隊上人都看小周兩口子。新毛長出來,它氣得難受啊。兩口子走路都拉巴着腿兒!哈哈哈,整個車隊上人都看着樂啊!
喂,對了。毛挨毛,肉挨肉,一天不挨就難受!啥意思?兄弟,你說,啥意思?
開這麽長時間車,誰都困!過四個來小時。到服務區撒泡尿,喝點水,過過風,清醒了。再說了,我這人還真是有這種勁。你再困,手一把方向盤,精神了。不吃不喝,還倍兒精神。一下車不行了,整個人就跟癱瘓了一樣,走兩步就能趴地上睡着了。我有一回上樓,上三樓,扶着欄杆,睡了三覺才爬上去。你嫂子看着車了,怎麽還沒見着人,出來見我趴在欄杆上睡着了。哈哈哈。小年輕的不行,他們還熬不過我。那家夥,一邊開車,一邊看黃片,給自己提神!哈哈哈!
把客人送到,回到住處,淩晨六點來鍾。大街上沒人,人們大多還在熟睡。吃了些東西,我們也分頭去休息。一覺睡飽,中間還覺得似在車上晃晃悠悠。醒了,還是覺得老大不得勁。這時候,又是将近傍晚,元哥也已經開車出去,年前還有兩趟大活。按他說,去南方的那個,來回到三天三夜,開車過去,坐火車睡覺回來,正常點的話,回來正好趕上大年初一給村裏人去拜年。
我對老婆說:他們太能掙錢了。這幾乎就是開車出去撿錢去。一天一夜兩千多賺了。頂上我們一個月工資了。
老婆正擺弄剛做好的頭發:就這幾天,人家忙。我做頭發的那家也是。早晨六點鍾起床就不停手,一直到了夜裏十二點,還有來排隊的。中間哪裏顧得上吃飯。餓得急了,就叫女兒送蛋糕來。小麗手裏不停,她女兒往她嘴裏塞蛋糕。什麽時候又餓的不行了,又叫女兒,又來給塞兩口。看小麗,和我們是同學。前兩年不是這樣,看她腿,膝蓋這裏,都變形成什麽樣了。她悄悄給我說“現在不穿裙子都不敢出門”。長年在那裏這麽站着,能好受得了?
……
毛挨毛,肉挨肉,一天不挨就難受。――講的是上下兩片眼皮。
[ 本帖最後由 yangyizhuo 于 2013-12-2 11:10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