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厚厚的一本台曆，終于翻到了收梢。輕輕撚動剩下的幾頁，指間滑落的涼薄，如落雪，覆蓋了過往的溝壑與馨香。 若年前真能有一場雪，那是我所期待的。天天對着濃重的霧霭，自己都成了角落裏的青苔，潮濕而羸弱。幸好還有詩書伴我，在散碎的時光裏，給我恒久的呵護與溫暖。 “書讀的多了，人容易變異。”伊在電話裏巧笑倩兮。隔着千山萬水，看不到她嘴角漾起的漣漪，但那婉轉的嗓音，還是讓人倍感舒暢，蓮一般的女子，即便寒冬，依舊恬美。于是，以誇張的語調逗她，“是啊，昨夜我就發覺自己長了一條毛茸茸的尾巴……” “壞銀——”她嗔怪着，挂斷電話。我卻握着手機，笑得邪性而落寞。讀書，的确讓人變異，但肯定不是讓人長出尾巴，隻是讓一顆心滋生兩片潔白的羽翼，在飛躍人間滄桑的時候，變得輕盈而靈動。 在增長心智方面，讀書與歲月同效。于是摸着台曆上薄薄的那層紙，覺得自己其實是長了兩歲。雖是紅顔未改，但心思卻厚重了千層萬疊。年輕的蒼老，不再是文字裏的傳說，而是成爲我現實人生的絕版寫真。 不再去聽冷漠與雲菲菲的深情對唱，也不再聽鄧麗君的懷舊金曲。巴赫、瓦格納，卡薩爾斯成爲我的摯愛。人，終究要放下過去，才會走進嶄新的黎明。 将今天的日曆折起，我的呼吸，平靜而均勻。 二 蘭說，隐晦的天氣，會影響人的心情。我笑而不語。擡頭仰望灰蒙蒙的天空，眼睛裏一片玄幻的藍。佛說，相由心生。心不動，則不生悲喜。小心翼翼的呵護着内心的純良，兀自剔除骨節上的塵埃與暗刺。也将霧霭般的喧嚣，擋在心門之外。 自己的心安頓好了，安排世事才會優雅而從容。現實的日子，總是亂而無序。非要心思清明，才可以理出主次脈絡，将繁雜的細枝末節，砍除幹淨。道理如此簡單，從悟到到做到，卻是千回百轉的曲折與碰撞。過往數載，便在這明明滅滅的曲折裏，迷失了路途。 說不清是時光冷冽寒了心，還是人事蒼茫蒙了魂，使手裏十二個月的輪轉，變得憂心忡忡，取道艱難。看那些得到上帝恩寵的人，總在有意無意之間，炫耀着林總的收獲，全然不顧失意人的沮喪與難堪，卻爲自己的多愁善感找到了一個牽強的理由。 古人說：守得雲開見月明。我亦期盼在霧霭驅散之後，能看到屬于自己的清風朗月，不再把閑愁别緒當做藥引。那麽在理想與現實之間，我便會開鑿一條僻靜小路，直達另一個美好的遠方。而我心祥和。 三 陽光，從陰郁的霧霭裏殺出來，料峭的樹梢，結霜的屋檐，都籠上一輪亮閃閃的光環。鎖在籠子裏的冬天，終于迎來了自己的溫暖。 我站在屋檐下，翹首遙望遠去的炊煙，就如寫在時光背後的一聲輕歎。從孜孜以求，到順其自然，是人生必由之路。雖然走得有點坎坷，有點難，但随着步履一起落下的信念，卻越發堅定而清晰。不去碰觸腳底的傷痕，不去追問路途的走向，既然已經啓程，就不再回顧，就如天真凋謝之後，便是成熟的淡然。 女友邀約一起逛街。我慵懶地回絕。驟然而來的陽光，讓我久居陰暗的心性不适應。猶如失明很久的眼睛，不敢觸摸即将出現的光明。且容我歇息片刻，讓我把那些褶皺的記憶撫平，把那些淩亂的痛感擦去，從黑暗，走向光明，我需要籌備一個儀式。 整整一個下午，我把居室打掃一新。然後泡一杯普洱，慢慢品啜。巴赫的《G弦詠歎調》在茶香裏彌漫開來，每一個音符，都金光閃閃。 希望新年的每一個日子，都可以如此安靜而明媚。凝視窗台上跳躍的陽光，我釋然。期盼中的雪事，終于沒有來，也好。 2014-1-27黃昏 　　 [ 本帖最後由 逸舟紅塵 于 2014-2-1 09:30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