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綠 　　　　　　　　　　　　　　　　　　武志強 　　五月的綠已不是新生的綠，而已經有了幾分沉重，就像那些最初的思想萌動之後，就不免要在接下來的時光中發生一些沉澱，漸漸變得深沉起來，開始具有了一個思想者的形象。一切的思想者都不會停留在開始，思想總要往前發展的，無論是向着哪一個方向，而一個人的堕落與空虛也不應該繼續進行下去，隻要他還有思想，隻要他還想到生命，就會心生悔意，不應該讓生命繼續荒蕪下去，他會想到生長，如何生長，隻要找到自己的位置，把根紮進泥土裏，隻要開始生長，就會有新綠。而看到新綠的時候，心情是會得到鼓舞的，他會繼續生長，更加具有擁有，甚至不顧一切的生長，直到自己的生命布滿綠蔭。 　　看到那扶疏的綠葉，綠意深沉，綠得蘊藏了一種力量，綠得開始了安靜，就那樣安靜的綠着，看着五月的綠，我的思想也是平靜的，這個時候，我或許什麽都不想，滿目綠色中，内心裏隻有了安靜。在生命的安靜裏，充滿着一種靜靜的歡欣。這個時候沒有了悲傷與煩惱，沒有了思想的負累，沒有了從前的荒蕪和蒼涼，隻有一種靜靜的生長。 　　樹葉在輕柔的微風裏搖曳着，沒風的時候就一動不動，仿佛一切應當是這樣的，仿佛一切從來就是這樣的，這樣綠着，布滿眼睛的綠。五月的綠是讓我喜歡的，這種喜歡與年輕時的喜歡不同，是沒有了那種激情和豪邁的喜歡，而是一種人到中年的開始悄靜的緩慢下來的喜歡。這個時候，無論生理和心理的節奏我都在感覺自己變得緩慢下來了，就連走路步子都慢下來，身體的許多動作也都跟着生物鍾慢下來，思想和做夢也都在慢下來。生命開始進入了一個靜靜的生長期，假如還有生長的話。 　　當我的目光緩緩移到一處風景的時光，我已經沒有了多少激動，更不會激動的歡呼，而隻會在内心裏靜靜的感歎，贊美也是不發一聲的。生命裏還能發現一些風景，當然就會爲自己多打開一些窗戶，譬如眼前的五月，眼前的五月的綠，長久的看着它的時候，我的内心裏隻有了安靜，而不再激動，不再像以往那樣激動，淺薄的激動，一呼即應的激動，像是經曆了一段長途跋涉的人，在滿身的風塵與疲累中，此時發現一處風景，而面對風景的心情卻是那麽平靜，表現的那麽靜默，仿佛一切都應該這樣似的，就應該這樣發生，一點都不奇怪，一點都不用擔心不會發生。那麽接下來就隻有看着了，安安靜靜的看着，應當應分的看着，五月的綠在我就是這樣的，五月的綠在我就是應該的，是自然會到來的，而我隻需看着就夠了。 　　無論過去的生命是繁茂的還是荒蕪的，我都不再想，想也沒有一點意義，我隻看今天的，今天的五月的綠，五月的綠是應當的綠，五月的綠是經曆跋涉與風塵的綠，五月的綠是思想開始沉澱和内心開始變得安靜的綠。于是面對着這樣靜靜的綠的是一個靜靜的我。我也覺得自己這樣跋涉的累了，需要躺下了，需要休息一陣，需要看着自己的收獲，看着眼前的這些綠，什麽都不想，把生命的存在當作一種享受。開始享福，這是應當的。無論過去成功還是失敗，無論過去有過輝煌還是一直黯淡，我或許都應該不再奮鬥，而是欣然接受眼前的一切，把眼前的一切看着自己所能的擁有，看着自己經曆生命的回報。不再回憶從前，生命隻在一種靜靜的歡欣裏，有輕柔的微風吹過生命，吹過五月的綠。 　　這世界上每天都會發生一些大事，一些驚天動地的大事，而我隻是塵土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根本不值得提起，而我提起自己是因爲我還能想起自己，看到自己的方向，找到自己的未來。時光是寂靜的，純粹的寂靜，而生活也不會發生什麽變化，一如既往，按部就班，但是五月的綠已經形成，開始了那種疏懶性的安定，在純粹的綠的安靜中，生活也是這樣波瀾不驚的，而從前所發生的一切，無論多麽的驚天動地，此時都已經随塵而去，不再回到你的視線中。 　　在微塵一樣的生命中，個人的一點悲歡又算得了什麽，又有多少值得提起。随着時間分分秒秒地消逝，五月的綠也隻是暫時的，它還會演變爲六月的綠，七月的綠，八月的綠……一直演變下去。但是此時我無法想得更遠，我隻在乎這眼前的綠，而對綠看起來不動聲色的演變此刻并不想多說什麽。存在就是一切，存在就是合理的，存在的就是應當的。我爲此給自己找出了一個開脫的理由，從未來的時間中解脫了出來，不至于深陷其中，讓自己沉湎于一種虛幻的哀傷的情境中，并漸漸變得情緒低落起來。我現在隻要這樣的一份安靜，安靜着就好，心情平淡着就好。 　　面對着五月的綠，樹的綠，草的綠，我沒有任何思想和情緒，隻是在自己的靜靜的感覺中漂流。時間分分秒秒地消逝，我以爲五月的綠就是永恒的，就會永恒的這樣綠下去，綠到時間的盡頭，綠到我自己生命的盡頭。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不會有一個人就無緣無故的跟着你走，也沒有無緣無故的五月的綠，這一切的到來都是根源有自的。當我審視着這一切，思想着這一切的時候，眼前的綠意已經化爲情緒上的一片薄霧，在心中升起，那綠色的霧在世界裏浮遊着，似乎慢慢地滲入了我的體内，成爲我身體的一部分，成爲我生命不可忽卻的一部分。 　　我在内心裏并不感到震驚，一切似乎應該就是這樣的，這樣發生，這樣存在的，中年的人生已是一個海，已經能夠裝下足夠多的東西。我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是什麽，正像五月的綠知道自己是五月的綠，而不是六月、七月、八月的綠。我也無需多想什麽，隻要看着和感受着就夠了。這樣已經能夠讓我滿足，而我看起來是在無所事事的打發一段時間，是因爲我現在的時間顯得多餘嗎？ 　　我的心靈已經接受了五月的綠，認可了五月的綠，在一陣鳥雀的喧鬧過後，這裏就安靜一片。五月的綠就生長在這樣的安靜中。在經過一段漫長艱苦的跋涉之後，顯然我的生命已經沉寂下來，接受了現狀，接受了眼前的一切，認可自己隻能這樣，而未來也不會有什麽改變。眼前的綠正在滲入我心靈，或許也在滲入人間的一切，正在滲入萬物中能夠令我心動的部分，看起來無邊無涯的綠。 　　我不會超越現實，也不會超越自己，我隻能守着一下午的時間，守着眼前的綠。這會是一個美好的開端，不是昙花一現，而是可以長久的。時光流逝，五月的綠是可以永垂不朽的。 　　經曆風塵是爲了求得溫飽，風塵中的冷漠已漸漸随風而去，對生命多了一份安詳與自在，中年的記憶裏已經能夠看到生命的幻覺，在那些虛幻的存在裏，我真實的追求過，熱情的付出過，有過失敗中的掙紮，有過痛苦時的呻吟，有過絕望時的呐喊，也有這五月的綠，綠得安詳，綠得自在，就像是生命裏久違的溫馨。沒有絢麗，沒有燦爛，也沒有花朵一般的綻放，隻有靜靜沉澱的綠色，像是一種首肯，對世界對自己的認可。 　　煙花的美隻是一瞬間，幻象僅僅隻是一瞬間，但五月的綠是實實在在的，隻是爲我一個人而綠着的，但我甯願相信它是在爲全世界，爲世界上所有的人綠着，帶給他們生命的希望和呼喚。并且也在我的視野之外，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綠着，爲我一個人而綠，同時也爲所有的人綠着。綠色湧動在大地上，春潮一般滾動，帶來無限生機和希望。 　　黑夜裏起風了，我看見五月的綠在黑夜的風裏搖晃，發出飒飒的響聲。黑夜裏的綠，我看見五月的綠也是黑色的了，黑得有幾分成熟，有幾分沉重，今後在歲月的風雨中，它就要獨立面對了。生命在沉重中成熟，在成熟中沉重。五月的綠，是開始成熟，開始沉重的綠。無論今後會發生什麽，它都會堅持自己的生命，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 本帖最後由 wzq3316 于 2014-5-4 14:31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