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在新婚床上撒花生這個講究多少還是有可信之處的。花生花生花着生,奶奶的婚床上肯定也撒過花生,不是嗎?要不然大姑、爸爸、大叔、二姑、小叔、小姑六個兄弟姊妹怎麽這麽湊巧,都是花着生出來的?
也許希望除了父母之外,兄弟姊妹之間共同的東西更多一些,以後走動也更勤一些;也許自己的苦日子過多了,想着孩子們都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成長,生活。于是,在奶奶的世界裏,多了六個叫“平”的孩子。都說女人是水做得的,沒了水可不行;又說“君當如磐石,妾當作蒲葦”,沒有柔韌的蒲葦草,怎會有溫婉的繞指柔?于是三個姑姑的名字裏就有了三點水加個草頭的“萍”。
大姑小萍。爺爺多少有點文化,我和弟弟妹妹們啓蒙的時候也是他教的《百家姓》。所以總是把自己看的卑微一些,盡管是老大,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還是脫不了這個自謙的“小”。可老大就是老大,現在大姑的身架還是随了她的排行而非名字。
爸爸紀平。原來是“繼平”,想來這是爺爺的主意,長子嫡孫總歸是要繼承香火的,這個“繼”多麽恰當呢。不知道爸爸是否有反封建的意識,在這個家中,唯一一個正兒八經通過上學考試畢業分配吃商品糧的孩子,參加工作之後硬是把“繼承”的“繼”改成了“紀念”的“紀”,對祖宗的紀念,對先輩的緬懷,也是爲人子女、後輩應盡的義務。爸爸做得很好,把年過八旬的奶奶奉養得眉開眼笑那是對已逝爺爺的最好紀念。
大叔福平。福氣是每個家長對孩子的期望。什麽叫有福氣呢?在奶奶這裏很簡單也很實在:高堂健在,夫妻和睦,兒孫繞膝,吃穿不愁,無病不災。又有福氣又平安,大叔的名字裏帶着爺爺奶奶多少期待?隻是,生活中難免有這樣那樣的波折,現在的大叔日子過得并不如名字那麽幸福。
二姑火萍。這絕對是名副其實的匹配。二姑的脾氣那叫一個辣,嗓門那叫一個大,反正姑父那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悶葫蘆是沒辦法和她吵架的。隻要她一開口機會全屋子的聲音全部都被掩蓋下去。記得過節拜年因爲匆忙趕路沒在二姑家停留多久,老人家拉拉扯扯叫吃飯,從家裏一直扯到路口,一邊拽着我的衣服往回拉一邊高聲叫着新婚的表弟夫妻幫忙留客,鄰居們紛紛探出了頭,以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們:怎麽大過節的還吵吵嚷嚷呢?哪裏知道那是我二姑的大嗓門在盛情挽留我這個難得回去的大侄女呢!
小叔新平。大姑和爸爸有了工作,大叔有了一門木匠手藝,二姑可以幫忙幹農活。一家人的日子苦盡甘來,總算熬出了頭,一切都是嶄新的。那麽在這個家欣欣向榮的時候出生的孩子,可不就叫新平?小叔和我關系最好。盡管老娘疼幺兒,可老實本分的小叔卻常常挨爺爺這個老古董的罵,不分地點,不分場合,甚至當着我們這些孫輩的面也能給他罵個狗血淋頭。但家中唯一一個敢和爺爺抗衡的女漢子我常常毫不留情批評這個将家長制貫穿始終的老人家:有什麽罵的?小叔都成家了,弟弟都上小學了,你這麽罵他以後他怎麽做父親,怎麽教育孩子?敢爲他出頭,也難怪他疼我。每次回家,叔叔都是鴿子炖黨參慰勞我辛苦的大腦。
小姑貴萍。她是這個家中唯一不能永遠消散的陰霾和遺憾。也是最和名字沒有關聯的。小姑既沒有健康的身體,也沒有聰明的腦袋。從一出生起就帶了一頂“蠢婆”的帽子——她的腦子發育不健全,反應比較慢。也就是這個原因,被人欺負的時候她也不會反抗,每每看到她一個褲腳高一個褲腳低回來,呆呆的害怕的樣子,奶奶是又生氣又傷心。媽媽常常說小姑是我的帶娘,要我好好孝敬她。因爲就是這個腦子傻傻的,反應慢吞吞的小姑,在爸爸縣城上班,媽媽隊裏開工的時候照看着我,從小把我帶大。說她傻,可還是有點小聰明的。每次媽媽開工之前總會拿些餅幹、麥乳精、蘋果給她,囑咐她在中途路上給我填肚子,究竟最後我喂了多少誰也不知道,反正有許多次媽媽看見那些小零食全祭了她的五髒廟。擡頭看見進門的媽媽,忙用袖子擦擦嘴巴傻傻地笑:女女不吃,扔地上的!感情怕浪費了!
每一個名字都是一段生活的記憶,每一段記憶都有一個故事,每一個故事背後都藏着一個平凡的世人。六平,于千萬個家庭中最普通的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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