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豬兒,飽飽餐,長大喊我的老潘。”   小花看見,“老潘”每天喂豬的時候,都提着提桶,呆立在豬圈門口,看着豬兒吃食,老是念那句“小豬兒,飽飽餐,長大喊我的老潘。”像在唱歌,歌聲裏透着憂傷。   小花是外地姑娘,是大歡打工從外面帶回來的一個女孩。見面那天,大歡指着“老潘”介紹說,這就是我經常跟你說的“老潘”,我的父母雙亡後,“老潘”給我家看房子。   小花甜甜地叫了聲“老潘阿姨”。   小花二十來歲,白白淨淨的臉蛋兒,像噴着香氣的大米飯。“老潘”看見大歡偷偷捧起這碗大米飯吃。隻要大歡吃飽,“老潘”心裏就高興。   起初,小花聽不懂黔北方言,覺得“老潘”說話挺新鮮,也就跟着學:“小豬兒,飽飽餐,長大喊我的老潘。”“老潘”聽了,歎息一聲,卻又回頭給小花輕輕一笑,沉沉地提着提桶進屋去了。   時間一長,小花發現,大歡叫“老潘”時,聲音很内疚,像欠着“老潘”一大筆債似的,膽小而腼腆。而“老潘”回答卻非常铿锵,甚至樂呵呵的。夜深人靜,大歡翻身的時候,常常有一聲輕輕的歎息。隔壁的“老潘”也偶爾有一聲歎息破壁穿空而來。   小花從這些聲響中感覺氣氛異樣,但又說不清看不明。   一天夜裏,大歡又要吃小花臉上的大米飯,小花不肯,問大歡,你們家“老潘”是怎麽回事,每天喂豬都要唱“小豬兒,飽飽餐,長大喊我的老潘。”   大歡說,她長年累月一個人在家,除了跟豬兒說話,沒得說話的地方,時間長了,就習慣了。大歡還反問,你沒發現她跟我們人說話時,總是樂呵呵的嗎?如果我們不是人,她一樣會念那幾句“小豬兒,飽飽餐,長大喊我的老潘。”   2   隔壁傳來“老潘”的咳嗽聲。   大歡啞聲了。小花也不便多問了。   奇怪的是,從那天晚上過後,“老潘”喂豬時再也不唱“小豬兒,飽飽餐,長大喊我的老潘”了。   “老潘”更老了。   大歡也似乎老了許多。   小花常常失眠到天亮,看着紙糊的窗子從黑變亮,但窗外的風景還是看不明白。小花有種隐隐的痛苦。   一天,小花幫助“老潘”的卧室清理物品時,發現了一些照片,是“老潘”抱着大歡的合影,照片上還有一個相貌酷似大歡的老男人,緊挨着“老潘,一副恩恩愛愛的樣子,有夫妻相。小花剛想開口,“老潘”卻急忙把照片收走了。   小花意識到了什麽。   小花動了心計。   小花說:“老潘阿姨,你家遠嗎?”   “老潘”說:“嗯,不遠,不遠。”   小花說:“我們回來了,你就回家住幾天吧。到時候我們會來接你的。”   “老潘”一個人走了。   3   大歡那天回來很晚,問“老潘”呢?   小花陰着臉,半天沒說話。   大歡要去看“老潘”的卧室,小花卻突然開口審問起來:“‘老潘’究竟是你什麽人?”   “就是我們家請來看房子的,怎麽了?”   “告訴你,我什麽都看出來了。我瞧不起你,你不佩做兒子,不佩做丈夫,更不佩做父親!你不講實話,我們從此一刀兩斷!”   大歡感覺天塌下來一樣。大歡豁出去了。幹脆真誠地講述了父親如何早逝,如何與娘相依爲命的成長經曆,又因家貧,連談幾個女朋友都吹了,最後,娘叫他外出打工,娶了媳婦就在外面安家,不要回來,怕貧困家庭拖累了他,但他想娘,想把女朋友帶回來讓娘看看。娘不同意。最後,經不住他的苦求,娘想了個辦法,叫他不要喊她的娘,就說是給他家看房子的“老潘”……   小花哭了:“大歡啦,大歡。古人說,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娘就是娘,我既然愛你,就不會嫌你家窮,更不會嫌棄娘,明天,我們就去把娘接回來,好好孝敬。”   大歡突然翻身下床,跪在地上給小花磕了三個響頭。   窗外突然響起“砰”的一聲,像什麽東西重重倒在地上的聲音。大歡和小花撲到窗口,一時推不開窗,慌亂中把紙糊的窗子捅破了。   倒在地上的竟然是“老潘”。   “娘!”   “娘!”   2014.6.28初稿   2014.7.9修改           本主題由管理員于2小時前審核通過收藏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