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一碗蟹籽馄饨,擱下書本便自顧自去小廚房尋小宛。然而路過景珩書房時,忽然聽到裏面傳來熟悉又尖利的哭聲。我步履一頓,調轉了方向,卻在門口被兩個佩劍的護衛攔了下來。他們闆着臉道:「王爺正在處理要事,王妃請回,切莫傷到您。」我隻當沒聽到,提着裙擺自顧自往裏走,迎面便撞上了琇兒。她喏喏叫了一聲:「王妃。」卻不敢再往下說。
因爲再往前五步,夜幕低垂下,那陳卧于青石地面上、再無生機的單薄身影,正是小宛。而站在她面前的石階之上,提着浸血長劍,眉目間染着清淺笑意、眼中卻一片森寒的——景珩。「你初入府時就該學過規矩,本王的書房,無論如何不許外人進入,那隻匣子更是碰過就該死。」他如閑談般含笑道,「如今你壞了規矩,本王憐你年紀小,給你個痛快,你可有異議?」自然沒有。已死之人是不會有異議的。許是門口的動靜引起了注意,景珩向這邊看過來。他站在低垂的暮色裏,這一眼落在我臉上時,天邊夜幕恰巧吞沒最後一縷金紅的陽光。那雙昨夜還纏綿多情的眼睛,如今像是冬日裏的冰湖般冷靜無波,可偏巧又有一絲悱恻的情意,從湖面的裂隙鑽出來。「晏晏。」他叫我的名字,「過來,來我身邊。」我身上穿着前幾日新做的衣裙,裙擺很長,繡着繁複的水紅色花朵,幾乎拖了地。一步步向景珩走過去時,裙擺逶迤過地面的血迹,猩紅色順着布料往上爬。景珩就跟沒看見似的。他挽了我的手,輕柔細語地哄我:「這丫鬟壞了規矩,我殺了她,夫人可吓到了?」我下意識想搖頭,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又點點頭。「小廚房裏自會有新的丫鬟替她,夫人喜歡什麽樣的,親自挑選便是了。」他溫熱的指尖凝了血迹,輕輕擦過我耳畔,「晏晏别怕,我待你自然不會如待她一般。」但這話聽在我耳中,就和「放心,我一定會如待她般待你」沒區别。因爲這一刻,我驟然從自我麻痹的幻境中清醒過來,想起了景珩的真實身份。他惡名在外,手段狠毒,人命于他而言不過草芥。更何況如今的我在他眼中,是曾經當街折辱過他的唐聽月。錦衣華服或許令我一時麻木,卻不該至死都沉淪其中。那天夜裏,我主動求歡,曲意奉承,引得景珩都忍不住奇道:「夫人怎麽突然如此熱情?」
